孩子三岁时,我发现夫君养了妾室,随后,久违的系统被触发
发布时间:2025-09-22 17:52 浏览量:1
任务结束那天,我没有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我如愿嫁给了裴怀。
五年后,太医搭着我的手腕,满面喜色地宣布我有了身孕。
那一刻,裴怀,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喜极而泣。
他的人生里,有两次失态,都与我有关。
整个京都都知道,裴侯爷爱我如珠如宝。
可我心里清楚,他在外面,早就养了一个女人。
他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再次响起:“任务已圆满成功,是否选择脱离当前世界?”
我望着裴怀那张欣喜若狂的脸,心中一片释然,轻轻笑了。
“是。”
……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夫人这是喜脉啊!”
太医的道贺声刚落,裴怀的眼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紧紧攥住我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朝堂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裴阎王”的影子。
“袅袅,”他声音发颤,“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是啊,整整五年了。
我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日复一日,几乎成了执念。可越是渴望,却越是求而不得。
他是侯府的独苗,子嗣传承何其重要,可他却为了我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硬是顶住了所有压力,拒绝纳任何妾室。
他说,他心里只有我一个,即便此生无子,也只想与我相守到老。
面对这样一份深情,我怎能不动容。
我向来是最怕疼怕苦的,可这五年,灌下去的苦药有多少碗,身上扎过的银针有多少根,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些疼痛和苦涩,在得知喜讯的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
回想过往种种,心酸与喜悦交织,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拭去泪水,动作温柔得仿佛我是件一碰即碎的稀世珍宝。
我凝视着他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眸,身体却因为哭泣而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他的深情并非伪装。
他是真的爱我。
但这并不妨碍他瞒着我,在外面金屋藏娇,甚至与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一个,已经三岁了的孩子。
他滴水不漏地,瞒了我整整三年。
02
满京都的人都说,吏部侍郎裴怀,爱妻如命,惧内如虎。
他立誓不纳妾,任凭谁劝,都坚如磐石。
记得有一年,皇帝见他迟迟没有子嗣,便做主赏了几位美人下来。我听到消息,心里又气又委屈,可君王赏赐,哪有推辞的道理,只能含着泪安排下人去收拾院子。
结果到了傍晚,他竟独自一人回来了。
脊背上,是结结实实的十五道廷杖留下的血痕。
原来他抗旨拒了恩典,惹得陛下降下雷霆之怒。
我心疼得眼泪直流,他却像个讨赏的孩子一样对我咧嘴笑。
“袅袅,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明亮得仿佛眼里盛满了整片星河。
那一瞬,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后来他官越做越大,公务日益繁忙,却总记得下衙时给我捎回城东那家我最爱吃的梨花糕;他会坚持在清晨为我画眉,十年如一日;他怕我一个人在府里闷,便不顾侯爷的身份,亲手为我编了一架开满蔷薇的秋千。
他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反复向我证明——
他爱我,爱到了骨子里。
这份爱,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我喃喃自语:“系统,你说,他到底爱不爱我?”
系统一片沉寂。自我选择留下后,它便进入了休眠。
可我想,就算它醒着,恐怕也无法剖析出人心与感情的复杂吧。
03
或许是忧思过甚,我的孕吐反应来得异常凶猛。
短短半个月,人就清减了十斤。
向来温和的裴怀也急红了眼,忍不住对下人和大夫发了脾气。
后来,他不知从哪打听到太后身边有位擅长调理孕期不适的老嬷嬷,竟真的拉下脸,亲自进宫去求。
太后笑骂他是个“妻管严”,却也松口将嬷嬷借给了他。
他当着众人的面红了脸,却还是点头认下了这个说法,带着嬷嬷感恩戴德地回来了。
这事不到半天,就成了整个后宫乃至京都的趣谈。
连我母亲登门探望时,都拉着我的手,笑说我好福气,得了裴怀这么一个世间难寻的顶好夫君。
“袅袅,荷绮阁新出的芙蓉山楂酥,酸甜清爽,你肯定喜欢。”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推到我面前,眉眼间漾着温柔的笑意。
我只尝了一小口,便没了胃口。
我放下糕点,抬眼看他:
“夫君,香山上的杏花应该都开了吧?明日你陪我上山看看可好?”
他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化开:“明日预报有雨,山路湿滑,你如今有了身孕,实在不宜四处奔波。”
“袅袅若想看杏花,我陪你去城南的杏花阁如何?那里还能小酌一杯你最喜欢的杏花酒。”
我静静地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找出一丝一毫心虚的痕迹。
可我失败了。
他表现得那样坦然,仿佛真的只是纯粹在担心我的安危。
“袅袅莫气,”他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安抚,“等天气好了,夫君日日都陪你去香山,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是他身上我最熟悉的沉水香。
可这一次,我却敏锐地从那沉稳的木质香气中,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清甜的杏花香。
裴怀今日,去过香山了。
那个女人,就住在那。
他将她娇养在香山那栋精致的楼阁里,春日时分,满院杏花盛放,香气缭绕,美不胜收。
哪像我,身为一个穿越者,却活得毫无斗志,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侯府内院,画地为牢。
04
半月后,安宁公主邀我参加她举办的杏花宴,地点恰好就在香山。公主与我素来交好,我便应下了。
临上马车前,裴怀依旧不放心地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袅袅,今日衙门里实在有桩急案脱不开身,不能陪你了,你在宴上千万要当心。”
他又把我的贴身婢女叫到一旁,嘱咐得事无巨细,从添衣到茶水,几乎要说上一个时辰。
我的婢女翠竹满眼艳羡地感叹:
“郎君待夫人可真是体贴入微,放眼整个京都,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郎君这般,既年少有为,又如此知冷知热的好男儿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枝儿悄悄拽了下衣角。
翠竹察觉到我瞬间沉下来的脸色,猛地噤了声。
我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好郎君”……
这三个字,曾是我引以为傲的标签,如今听来,却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其实,我骗了裴怀。
我今日来香山,并非为了赴什么杏花宴。
我是想亲眼去看看,那个藏在他心里的女人。
我站在一株盛放的杏花树下,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阁楼的牌匾——
“珍玉阁。”
如珍似玉。
原来在他心里,那个女人是这般珍贵。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门前。
是裴怀。
我们相识十几年,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门开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抬头的那一刹那,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
她巧笑嫣然地挽住了裴怀的手臂。
裴怀没有半分抗拒,顺着她的力道,迈步走了进去。
隔着遥遥的距离,我仿佛听到了一声他低沉暗哑的轻唤:
“窈娘。”
那声线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情动。
05
我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晚,裴怀却还没回来。
我望着庭院里那架他亲手为我搭建的秋千,发现上面的蔷薇藤早已枯萎。
繁花落尽,满目疮痍。
一如我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裴怀带着一身夜露走了进来。
“袅袅,今日玩得可还开心?夫君给你带了杏花酒,今夜我们尝两口。”
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带我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我顺从地坐着,目光却死死地停留在了他的脖颈处。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印着两点暧昧的红痕。
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更像是一种嚣张的挑衅。
我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那抹红痕上。他被激得瑟缩了一下,笑着想来握我的手,我却先一步开了口:
“裴怀,你脖子上是什么?”
他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随即解释道:“许是林间的蚊虫叮咬的吧——”
“现在是春天。”我冷冷地打断他。
他立刻改口:“那或许是过敏了,今日席上不慎食了一块鱼肉,当时没在意,便忘了告诉你。”
他一边说,一边单膝在我面前蹲下,用力握住我的手,仿佛想用掌心的温度来证明他话语的可信度。
可我,再也不会信他了。
我盯着他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裴怀,你曾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也说过,永远不会欺骗我。这些话,到了今天,还作数吗?”
他望着我,神情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慌乱,握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下一秒,他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袅袅,我爱你,我只爱你。”
你看,我的裴怀从不说谎。
所以,他只敢说爱我,却不敢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
他骗了我。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插进我的心里。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许多年的情爱,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必须要弄个明白。
06
次日清晨,裴怀如往常一般,在我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又细细嘱咐了丫鬟不要扰我安睡,方才离去。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缓缓起身,径直走向了他的书房。
他对我,从来不设防。
我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个梨花木的匣子。
匣子上,还刻着我的小字——
袅袅。
这是我及笄那年,亲手为他雕刻的及冠礼。
他收到时,看着我满是划痕的双手,心疼得红了眼眶。
在我面前,他从来不是那个沉稳淡漠的裴侯爷,而是一个会撒娇,会脸红的少年郎。
“袅袅,这个匣子,我定会用一生来珍藏,里面要放我此生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
婚后,我曾无意间打开过一次,发现里面装满了他为我画的各种小像。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我当时羞红了脸,心里却甜得像灌满了蜜。
但今天,当我再次打开这个匣子,看到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
画中女子一袭红衣罗裙,姿容绝艳,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眉眼间像极了儿时的裴怀。
画的左下角,是裴怀亲笔题下的四个字——
“至珍至宝”。
心脏在一瞬间被攥紧,疼得我指尖发白。我手下意识地一用力。
“撕拉”一声。
画像的一角,竟被我生生撕裂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袅袅,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该将这幅画狠狠摔在他脸上,声嘶力竭地质问他画上的人是谁。
但我没有。
我只是沉默地将画像放回匣中,盖好盖子,然后转身,对他露出了一个和往日别无二致的浅笑。
我说:“没什么,就是进来随便看看。”
看看我放在心尖上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是如何将另一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视作“至珍至宝”的。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倘若裴怀坦白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我会心碎,会难过,但绝不会死缠烂打。
可他不该,用谎言来编织一个深情的假象。
夜深人静,裴怀早已熟睡,可他的手,却依旧习惯性地搭在我的背上,轻轻拍哄着。
我睁开双眼,在黑暗中静静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张脸,依旧俊美如初,和当年那个桃花树下对我微笑的少年,明明是同一个人。
可他变了。
我知道的。
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裴怀,是你亲口对我说,永不负我的。”
“你食言了。”
07
我与裴怀的初见,是在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
我唯一的系统任务,就是辅佐我的嫡姐,顺利登上皇后之位。
初来乍到的我,即便顶着受宠嫡女的光环,内心依旧惶恐不安,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会被这个信奉鬼神的时代当成妖邪,活活烧死。
父母虽疼爱我,但他们更看重那个姿容绝艳、才情出众的嫡姐。
嫡姐虽也爱护我,但她更爱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权势。
所以,我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直到那次桃花宴,一向与嫡姐不睦的明家小姐,当众讥讽嫡姐不配为太子妃。我一时气不过,与她争辩了几句,竟被她恼羞成怒地推入了池塘。
冰冷的池水将我吞没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我没有。
是裴怀救了我。
他将温暖的狐裘披在我身上,三言两语便将那位明小姐说得面红耳赤,悻悻离去。
然后他转过身,对我弯起了眼睛。
“沈家妹妹,你没事吧?”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漫天的桃花还要绚烂。
那一刻,我沉寂已久的心,悄悄地动了一下。
他是当今皇后嫡亲的侄子,裴家的小侯爷,身份尊贵,俊美无双,是京都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那时的我,不过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会对他动心,再正常不过。
但那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比起爱情,我更想完成任务,早日回家。
只是那份喜欢,让我忍不住想在离开前,再多看他几眼。
看他在练武场上与兄长比试的英姿,看他与嫡姐谈论朝政时的沉稳,看他时而蹙眉,时而浅笑。
无论哪一面,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那日,我在回廊下迎面撞上了他。
我慌忙道歉。
他却抬手,帮我扶正了有些歪斜的发髻,而后低低地笑了两声。
“沈二小姐,”他说,“你和你兄姐,倒是很不一样。”
“十分可爱。”
我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只一眼,脸颊便烧了起来。
那天的阳光正好,却远不及他眼底的温度来得灼人。
那一刻,我扪心自问。
“真的,只是喜欢吗?”
不,不是的。
我爱上他了。
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我十六岁那年,嫡姐顺利入主中宫,而裴怀,也带着十里红妆,上门提亲。
“沈二(袅袅),我心悦你已久,愿以侯夫人之位许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可愿嫁我?”
他承诺给我一生一双人的圆满,承诺永远爱我、疼我。
面对这样的他,我怎么舍得拒绝。
所以在嫡姐封后大典那日,当系统问我“任务已完成,是否脱离”时,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拒绝了。
系统似乎早已料到我的选择,只留下一声悠悠的轻叹: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当时的我,听了只觉得不服。
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08
我素来不喜热闹,对京都贵妇们的聚会向来是能避则避。
这日,枝儿见我心情郁结,又算着胎儿已经坐稳,便哄我出门,去芳旗酒楼尝尝新出的菜式。
或许,是天意弄人。
我临窗而坐,不经意地一低头,就看到了裴怀的身影。
他的马车停在楼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率先跳下车,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
裴怀微笑着将他抱进怀里,任由那孩子的小脚踢脏了他名贵的官袍。我竟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在练武场被兄长不小心蹭脏了衣角,都要立刻回去沐浴更衣的洁癖小侯爷吗?
紧接着,一个温婉的女子下了车,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这父子情深的一幕。
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他们,才像真正的一家人。
而我,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短暂地偷走了裴怀时光的小偷。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疼得几乎痉挛。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小姐!”
直到枝儿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才将我游离的神思拉了回来。
我侧头看她,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小姐,您别哭,求您别哭了……”
哭?
我为什么要哭。
我什么都没做错,该哭的人不是我……
可我抬手抚上脸颊,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润。
“小姐,我们回沈家吧,我们去告诉老夫人和老爷——”
“不!”
我拒绝得斩钉截铁。
嫡姐的后位坐得并不安稳,四面树敌,母亲本就为她日夜操劳。我不能再因我的事,去让她老人家伤心烦神。
这是我自己的事。
是我当初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无论结局如何,都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望着楼下那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一片茫然。
“让我想一想,”我对自己说,“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09
回府之后,我立刻动用了沈家的暗卫,去调查那个叫窈娘的女人。
我总要知道,裴怀究竟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不惜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誓言,将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沈家暗卫的效率极高,不过三日,一份详尽的卷宗便送到了我的手上。
原来,那女子竟是裴怀的远房表妹,赵窈。
四年前,裴老夫人见我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便将赵窈从老家接了过来。趁我进宫陪伴姐姐的时机,她竟在裴怀的酒里下了烈药,将赵窈送上了他的床,两人就此有了夫妻之实。
次日裴怀醒来,本欲拔剑杀了赵窈,是裴老夫人以死相逼,才让他堪堪放手。
裴老夫人本想让裴怀给赵窈一个名分,但裴怀抵死不从,她不敢再逼,只得将赵窈安置在了香山的别院。
裴怀对此,选择了默认。
后来赵窈有了身孕,生下孩子。裴怀虽对她依旧冷淡,却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去别院看望那个孩子。
直到如今。
枝儿在一旁小声地为他辩解:“小姐,郎君他……他也是被人算计的……”
这话,连她自己说得都毫无底气。
我轻笑出声,将手中的信纸投入火盆。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白纸吞噬,转眼便化为一捧灰烬。
“他久经沙场,对毒物都有三分抗性,又岂会轻易中了那种虎狼之药?退一万步说,第一次是意外,那后面的这三年呢?这三年里每一次的私会,也全都是意外吗?”
“不过是,他也想要罢了。”
或许,是想要一个孩子来堵住悠悠众口。
或许,是那女子的确有动人之处,让他动了凡心。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了自己罢了。
10
裴怀回府时,天色暗了。
这数日他都如此,大抵是那女子缠着不愿放他吧。
不然身上的女人香也不会愈来愈重。
他先是召来了枝儿问询我今日的吃食用度如何,枝儿年龄小,藏不住事,态度十分冰冷,他皱眉不悦,但什么都没说,让她离开了。
我看着,却只觉得心酸。
你看他,下人如此冒犯,他都忍下了火气,只因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不愿伤我的体面。
夜深时,他仔细的给我涂抹香膏,语气温柔:“袅袅,近日你总有些不开心,明日夫君陪你去香山散散心吧。”
我垂眸望着他,烛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他眼睛却澄亮极了。
就像这些年无数个傍晚。
我靠在怀里微微闭着眼眸。
他轻拍我后背,哄着我般说着白日的事。
嗓音低低的。
我有时会被他逗笑,直到慢慢睡过去。
他轻吻我的脸颊,说一句我爱你。
我当时只觉得这般的日子不过是寻常。
但是,那般的寻常,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笑一下,却觉得无比疲倦,倦的那颗数千次为他心动的心,都缓了下来。
“不用了,花期已过,杏花也败了,去了也枉然。”
而这时,休眠已久的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你好,监测到任务已完成,你可随时脱离。”
“脱离后,这具身体会如何?”
“原体死亡。”
闻言,我指尖轻颤。
裴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别离开我,袅袅,我爱你。”
我素来对裴怀都是心软的,这次却想看一看。
如果我死了——
裴怀会不会后悔今时今日,对我的背叛欺瞒。
11
再度上香山时,是在我怀胎六月时。
满座神佛下,我显得格外渺小。
我虔诚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一为孩子,祝他此生喜乐安康。
二为沈家,祝家族昌盛欣欣向荣。
三为裴怀,祝他长命百岁,岁岁难忘我。
走到半道,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路更加滑,一行人便来到了香山阁避雨。
走到门前,我抬头看——
“珍玉阁”
三字已不在。
只剩下冷冰冰的香山阁。
不过也不奇怪。
珍玉都已被裴怀另置安放,珍玉阁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站在廊前,抬眸看向院中央的桃树。
第一次见时,它还没有如今的绿叶繁茂。
突然,我目光锁在一点红——
是一个香包。
大概是走的匆忙,被遗漏了。
枝儿拿给我,我打开香包,里面有一张字条——
“愿君安康,妾与君长久。”
“同愿。”
上面的字娟秀,应是窈娘写下,下面的字我很熟悉——
是裴怀。
我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的放了回去,将香包给了枝儿。
“放好。”
这些都是将来要还给裴怀的。
裴怀啊。
裴怀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对我这么好的同时,盼着和别的女子长长久久。
这一刻,我眼睛酸的厉害。
却再掉不下一滴泪了。
只轻轻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叹世事无常。
叹花开花落。
12
这场雨持续了很久,直至天色昏暗才稍稍停下片刻。
枝儿已经收拾好房间,打算在此休息一夜。
但我却断然拒绝。
裴怀和窈娘在此不知道翻云覆雨了多少次,我只要想到,我就恶心的干呕。
“这地方,太脏了。”
枝儿心领意会,心疼的握住我冰凉的手。
枝儿让人收拾好马车,又点上炉子,生怕我冻着。
我靠在狐裘上,眼神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诗经——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我轻念出声,一遍遍的读。
直到满脸泪水,再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真的,真的确定自己不会变成诗经中的悲情女子。
但终是难逃此劫。
我捂脸痛哭,将哭声掩盖在雨声之下。
但我并不是为裴怀伤心。
我是为自己难过。
携手走不下去,分开又舍不得,哭我进退两难,哭我懦弱胆怯,哭我得到的爱转瞬即逝。
而这时,马突然惊叫了一声,一道裹挟着风声的利箭刺透了车窗。
与我不过咫尺。
枝儿脸色煞白,连忙扶着我下了马车。
侍卫们也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个个解决。
血腥味裹着雨腥味。
我下意识干呕。
脚步慢了,利箭冲着我直直射了过来。
我双腿一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哧!”
利箭穿透了肉体。
鲜血溅到我脸上。
我睁眼看去,眼睛猛地一颤。
“裴怀······”
他努力勾出安抚的笑容,可下一秒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我怀里,鲜血从伤口争先恐后的涌出。
直至他昏倒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我耳畔低喃:
“别怕,袅袅······”
他让我别怕,但我怕极了。
我怕他活着他继续伤害我。
但我更怕他死了,我永远亏欠他。
我恨他。
恨他明明不爱我了,还要做出这幅深情样子,让我一个人挣扎痛苦,反复的自我怀疑。
裴怀。
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我死了,你与她,你与你的孩子长长久久,不就好了吗?
这不就是,你所愿嘛。
眼泪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
“裴怀,我恨死你了。”
真的。
恨你。
13
利箭穿胸而过。
自然不是小伤。
反而在如今是极其凶险的。
裴老夫人匆匆赶到,见到裴怀浑身是血,急的眼前发黑,却不忘斥责我不安于室,整天惦记着朝外跑。
我无心与她争辩。
却在抬头时,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子。
赵窈。
她脸色发白,眼眶发红,正不断的抹着眼泪。
比我这个正房妻子还要忧心裴怀的安危。
她注意到我的眼神,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仿佛我是洪涛猛兽。
裴夫人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挡在她面前,生怕我伤了她分毫。
这是我婚后多年,都不曾得到过的待遇。
我大概是圣母心作祟,但我其实并不打算为难她。
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何必相互为难。
等安顿好裴怀,天已蒙蒙亮。
我只觉得小腹微微抽痛,大概是疲劳所致,喝了一碗安胎药便打算睡一会。
而我没想到,裴老夫人竟如此迫不及待。
等不到裴怀醒来,就要与我对峙。
“这是怀儿的表妹,我打算将她给裴怀做个贵妾。”
我垂着眼,无意识的捏着诗经。
见我未表态,她又不耐的说道:“两人情好多年,更是育有一子,你未有子嗣时,怀儿担心你多思,如今你也有了孩子,正夫人的位置也做的稳稳当当,总不能让侯门长子一直流落在外,窈娘也不能一直没有名分——”
此时,我才懂她为何等不及了。
她是知道裴怀醒来定不允赵窈进门,便先逼着我点头,到时赵窈携子进府,裴怀最好对我心有隔阂,而她也免于母子生怨。
一箭三雕啊。
真是好计策啊。
我放在诗经,语气很轻。
“好。”
裴老夫人一愣,连一直未开口的赵窈也抬起头看我,没料到我竟如此爽快。
毕竟我独自霸占了裴怀那么多年。
我轻笑了一声,眼神澄亮。
“我允了,老夫人择日让她进门吧。”
14
等裴怀醒来,已经是半月后。
他醒来那日,我没去。
赵窈带着裴明南去了,但是很快就被赶了出来。
枝儿幸灾乐祸又绘声绘色跟我说:
“小姐,你不知道看到她的时候,侯爷脸色难看极了,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让她滚出裴家,大公子哭的喘不上气,侯爷却吼的更大声,只说让小姐你过去——”
可话没说完,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进来。
是裴怀。
他身上还绑着绷带,让外渗着血,他却丝毫不顾,将我一把拥入怀中。
“袅袅,袅袅!”
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
又顾及我的孕肚,双手小心翼翼。
我没挣扎,轻声道:“裴怀,你在颤抖,你怕什么?”
我肩头没半响变得温热。
他在无声的哭。
所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怕你走了,我怕我怕极了——”
我轻拍他的脑袋,像是安抚。
“别怕,我不会走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他一愣,惊喜的抬起头来。
“永远吗?”
我不会说谎的。
所以我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他眼神瞬间变的暗淡,双手颤抖的握住我的肩头。
“袅袅,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是我糊涂——”
“你不糊涂,你很聪明。”
我看着他,笑意温柔:“你知道我知道赵窈的存在,会伤心,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
他脸色一变:“袅袅,我——”
我抬手点在了他的嘴上。
“这些年里,你大概是因愧疚对我愈发的好,骗的我更心疼你,更因久未有孕而愧疚,在我为了孩子,喝一碗碗苦药,扎的整个手臂青紫,你是不是和她缠绵时,嗤笑我的愚蠢。”
“你瞒了三年多啊,滴水不漏,你看你多聪明。”
他抬手想要抱紧我,我没躲。
这一次,他搂得很紧,像是要把我融进身体里,呼吸蹭着我的耳侧,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但我却在他身上嗅到一丝赵窈身上的甜香。
这一刻,我无比清醒的明白,哪怕我和裴怀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但各自的心,早就变了。
他非他。
我非我。
这世间再无我们。
我靠他的肩头,语气很轻却坚定极了——
“不用对不起,这本是我自己选的路。”
“是我爱错了人,信错了人,我是天下最蠢,最糊涂的人。”
“我认输了,裴怀。”
“我们和离吧。”
15
那日裴怀落荒而逃。
但逃又有什么用。
事实已定。
我闭院不出,偶尔走走,也只是在院子里走几步。
这日,突然听到正院倒是热闹的唢呐声,我才想起——
今日裴怀并未偷偷来看我。
原来是赵窈要进门了。
刚开始,裴怀自然是不愿的,哪怕裴老夫人再三寻死觅活也无用。
但是一日夜里赵窈竟上了吊,等救下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裴明南更是在裴怀书房前久跪不起。
裴怀对谁心都是硬的。
但是对裴明南这个孩子却是软的。
所以他妥协了。
其实我也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今日婚宴,他没请我去,请了我也不会去。
我不愿见他,更不愿受赵窈的妾室礼。
但我实在没想到,赵窈会主动找上门来。
“夫人,妾已有孕四月,老夫人说待妾产子,便升妾身为平妻。”
她穿金戴银,眉眼得意,再无之前的怯懦柔顺。
这大概是她的真面目。
也是。
一个能勾住裴怀的女人,怎么会真的是心思单纯的小白兔呢。
我看着她,并未接她的话。
她又继续问道:“夫人意下如何?”
“这是你们裴家的事,要问去问裴怀。”
我语气淡淡,喝了一口热茶:“该不是裴怀不允,才求到我这吧。”
此话像是戳穿了她虚假的得意,她面目微微狰狞。
“你到底给侯爷说了什么,他虽娶了我,却迟迟不肯碰我,哪怕我有孕,他也没有半分喜色,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沈袅,你以为你霸了他的人,就能占住他的心吗!我告诉你侯爷——”
话音未落,我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她被打懵了。
“你打我——”
而与此同时,裴怀慢慢走了进来。
赵窈猛地收起了愤怒,眼眶发红,泫然若泣的扑向了他:“侯爷,妾身不知哪里惹了夫人,竟惹的夫人对妾身动手······”
裴怀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痴痴的看着我。
“她打你,你就受着,这是你该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垂下了头。
“是······”
我隔着赵窈与裴怀遥遥相望。
但再无心悸。
唯余满心失望。
16
那日之后,我发现裴怀对赵窈不过寻常,甚至有些冷淡。
但我已分不清,他是不是又在做戏。
我也懒得思考这些事情。
枝儿见我每日倦懒,便哄着我走远些。
不一会就走到了池塘。
这时,裴明南突然冲到了我面前。
我猛的一惊,差点摔倒在地。
见我被枝儿扶住,裴明南面露失望,却呲着牙,恨声说道:“我个坏女人,欺负我阿娘,抢走我阿爹,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 得 好 死!”
此话宛如一个炸弹在我脑海轰然爆炸。
没有人敢在一个母亲面前诅咒他的孩子。
我气血上涌,失去了理智。
只想让这个人死!
“袅袅,你在干什么!”
直到被裴怀猛地拉开。
我才回过神来。
裴明南脖颈上是十指泪痕,泛着青紫。
是我的掐的。
“我——”
我浑身颤抖,眼神仓皇的看着裴怀:“裴怀,他说他诅咒我的孩子——”
裴明南趴在裴怀怀里,轻声啜泣:“爹爹,我没有,我只是和夫人说几句话,她就要掐死我,我好怕啊。”
说这话,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嗓子沙哑,可怜至极。
裴怀心疼的轻拍他的后背,转头看我,却是满目失望。
“袅袅,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死手呢,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此时此刻,艳阳高照。
我却只觉得冷,从心脏透出的冷弥漫带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你不信我,裴怀,你不信我·····”
裴怀却撇过头不看我,声音冷极了。
“这些年我的确信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只守着你一个人,但我已经二十有五,你久未有孕,我又是侯门嫡子,总要有子嗣才可让家族安心,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
“裴怀,这些话你藏在心里多久了。”
我凄然一笑:“我竟不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是这么想我的啊······”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是我会错了意,看错了人。
我颤抖着双手,浑浑噩噩的往回走去。
身后裴怀大概是意识到我的不对劲,想要追上来。
“袅袅,对不起,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可下一秒,就被赵窈喊住了。
“侯爷,你快看看南儿吧。”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明南,终是停下了脚步,抱起了裴明南。
17
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出过门。
我将自己困在屋子里。
一遍遍的看着诗经,一遍遍的凌迟着我的心。
直到它对裴怀最后一丝爱意消泯。
我不甘心的问道:“系统,孩子真的没办法带走吗?”
系统声音冷冰冰:“再次重申:他是这世界之物,带不走亦除不了。”
“好。”
这也是我迟迟没有和裴怀撕破脸的理由。
我离开了。
我的孩子却要留在这里。
他要独自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而我要做的,就是临走前,将他的一生安排妥当。
我给嫡姐写了一封信,嘱咐她在我离开后,将孩子带进宫抚养,我不放心裴怀,我只放心嫡姐。
她向来聪明有胆识,孩子跟着她能学的很多。
然后,便是裴怀。
我将当初捡到的红色香包,和我新做的香包都给了枝儿。
我的香包上绣着一只孤零零的鸳鸯,以及我的小字。
里面有一封我写给裴怀的信。
很简单。
但足矣。
我安排好了一切,嘱咐枝儿:“等我死后,一定要亲手交给裴怀。”
枝儿哭的稀里哗啦,抱着我的腿,只知道点头。
我轻抚她的脑袋,柔声安抚:“傻孩子,哭什么,你家小姐是要过好日子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极了。
“小姐这世受苦了,下辈子要过的好!”
我一愣。
这一世我吃苦了吗?
好像并没有。
我穿越而来,虽日日担惊受怕,但却被娇养到大。
儿时有父母兄姐为我撑起一片天。
婚后有裴怀为我撑起了天。
我爱上他,依赖他,仿佛真的成为了一个古代的娇小姐。
但我比谁都清楚。
我不是。
我有满脑子的新奇想法,我会酿酒炼剑,我能画出更华丽的簪子,会设计出更漂亮的衣裙,但我一个都不敢展示。
我是世家女。
我代表的不是我,而是沈家,我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父母兄姐的尊贵体面。
所以我什么都不做。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真生于这个时代就好了。
那样的话,裴怀纳妾便纳好了,我会尽到正妻的宽容大度。
但我不是,我也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最初做得到,我便留下爱他。
他如今做不到,我便离开。
只不过,我的离开绝不能无声无息。
我要送给裴怀一件礼物——
一件以我的死亡作为末尾的血色礼物。
我相信,他会终生难忘的。
18
再次见到裴怀已经我怀胎八月时。
期间几个月,我从不与他见面。
我知道他每日都会在不远处看我,但我并不理会他。
可这日,我却主动走上前去。
他欣喜若狂,跟我说了许多,我静静地听着,很少回应。
最后他说他要出征了,大概一个月后回来。
我抬头轻问:“我生产那日,你能赶回来吗?”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会的,我肯定会回来的。”
我微微一笑。
他看的晃了神,上前握住了我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袅袅,我已经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爱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只守着你。”
我看了他许久。
看的他有些心虚的想要转移话题时。
我却点了点头:“好。”
他满目惊喜,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我的肚子,看看我又看看我,仿佛要把我刻在脑海里。
等着士兵前来催促,他才万分不舍的离开。
我望着他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裴郎,你早点回来。”
那一刻我的笑容温柔极了。
仿佛回到了我初嫁他时的天真模样。
所以只一瞬,他便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袅袅你等我。”
19
但裴怀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袅袅。
他在外征战,打的敌军节节败退。
百姓封他为战神,他却时常看着一个荷包发愣。
“袅袅,等我。”
他凑在唇边温柔轻吻,眼神缱绻,仿佛沈袅就在眼前。
突然这时,身后营帐被人掀开,一个士兵冲了进来,举着信封双手颤抖的厉害——
“侯爷,侯夫人产子时血崩,小公子无恙,但···但侯夫人——”
裴怀脸色剧变,声音带着颤音:“你敢咒袅袅,我要杀了你!”
说着就要举剑砍下,但士兵却只磕头,嗑的额头血红,却不改口。
“侯夫人真的病危了,侯爷!”
裴怀的剑猛地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
“袅袅!”
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便发疯般地冲了出去。
三日三夜。
他没有休息片刻,累死了六匹马,终于赶到了京都侯府。
但一切都晚了。
侯府白绫挂起,白色灯笼一盏盏,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不信!
他绝不信袅袅会弃他而去。
“袅袅,袅袅!”
他不甘心的大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期盼着一个粉衣娇俏的女子挂着笑出来迎他。
“裴郎,怎么才回来啊。”
但是,他等了许久。
袅袅都没有出来。
她定然还在生他的气,没关系,他去找她就好了。
袅袅答应他了,等他回来就不生气了,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
他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一点点的弥补袅袅。
20
裴怀踏进正屋,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袅袅。
“袅袅,我回来了——”
他欢喜的走到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却冰冷彻骨。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再也无法骗自己。
袅袅真的死了。
他只觉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挖了去。
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袅袅,你别生气了,我回来陪你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我怎么会骂你狠毒呢,你打我好不好·····”
他喉咙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滴滴溅到了袅袅的身上。
血是温热的。
但,却暖不热袅袅。
“侯爷,侯爷节哀,夫人已经去了——”
赵窈扑上前,哭的泪眼婆娑。
可话没说完,却被裴怀一脚踹在了心口。
她疼的眼前发黑,却被裴怀捏住了下巴。
“她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觉得你就能取而代之?”
他目光森然,嘴角带血,仿佛夺人性命的阎王。
赵窈被吓的脸色发白,只敢摇头。
“妾身绝无此心啊。”
“滚!”他怒吼一声,恶狠狠的刮过所有人:“都滚出去!”
裴明南连忙扶起浑身发软的赵窈,逃也似的离开了。
21
那日之后,裴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守在沈袅冰棺旁。
裴老夫人去劝,裴明南去劝,都没用。
甚至他拿起刀砍伤了两人。
“这是你们欠袅袅的,你们欠的!”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形状疯魔,仰天大笑。
然后扑在了冰棺之上,看着其中的袅袅,他又突然落下泪来。
往事一点一滴的浮现在他眼前。
袅袅笑容温柔的望着他,眼神柔软极了。
仿佛回到了最初。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裴郎,早日回来。”
明明,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长厢厮守了。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他。
就算要惩罚,也是他的错,是他的不忠是他的背叛是他的欺骗,为什么要夺走袅袅的命啊。
“袅袅啊,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嗓音凄然沙哑,下一秒仿佛就要呕出血来。
可晚了。
一切都晚了。
再也没人会心疼他的伤,他嬉皮笑脸的闹她,她羞红了脸,娇嗔的骂他登徒子。
再无人为他深夜留灯。
他没家了。
婚后的第六年,他裴怀,再也没有家了。
22
侯夫人的棺迟迟不下葬,朝堂上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去劝疯魔的裴怀。
还是皇后遣人去跟裴怀说了一句话——
“你连袅袅死,都不肯放过她吗?”
裴怀僵化的眼珠动了动,落下了两行泪。
而这夜,沈袅的丫鬟枝儿找上了裴怀。
给了那两个荷包。
枝儿眼神冰冷:
“一个是夫人去珍宝阁时,在树上捡到的,一个是夫人临终前,绣的。”
珍宝阁?
裴怀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猛地煞白。
“袅袅——”
枝枝泪流满面,却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对,小姐早早就知道你养了外室,是你的好窈娘派人送的信,小姐什么都知道,但她念着你们的感情,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说完,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扭头离开了。
裴怀看着手里的两个荷包,猛地将红色荷包打开,一张字条露了出来——
“只愿君安康,妾与君长久。”
“同愿。”
这是他的字迹。
但是——但是他从未写过这种东西!
但即使是假的又如何。
背叛是真的。
欺瞒也是真的。
他又颤抖着手,打开了另一个荷包,里面也有一张字条——
“此生已枉然,一步错步步错,你我难逃兰因絮果。””
兰因絮果。
“裴怀,自始至终让我伤心的人,只有你啊。”
“我才是这天底下,最蠢最笨最糊涂的人啊。”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啊····”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
袅袅绝望空洞的泪水,迟到似的,如今才落在他的心里。
每一颗都沉甸甸的。
这一刻,巨大的悔恨扑涌而至。
将他死死的裹在其中。
无法挣扎无法挣脱。
只能一次次的受着悲痛悔恨的蚕食。
直至死亡。
23
次日,棺木下葬。
裴怀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棺木又哭又笑。
在场的人都明白——
裴怀彻底疯了。
因为夫人的离去,在战场面不改色的战神,疯了。
在宫里的沈后接走了小侄子,亲封不足月的裴家幼子为侯爵,彻底断了赵窈母子的念想。
裴怀清醒时写下了休书,将赵窈休弃,裴明南长跪不起,却被裴怀持剑砍伤。
他杀红了眼。
无论是谁来拦都没用。
裴明南再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逐渐的,侯府人走楼空,裴夫人带着赵窈母亲回了偏僻老家,不敢露面。
大抵是潦倒此生。
往日繁华的侯府,颓然不起。
只剩下为一个丫鬟枝儿迟迟不肯离开。
旁人问起,她眼眸泛着凶光。
“我想看着他死。”
“他死了,我就走。”
她恨毒了裴怀。
24
沈袅离世半年后,枝儿照常去正屋洒扫。
小姐虽不在了,但是她的东西都还在。
她不能让那些东西积了灰。
可是走到柳树下,却看到石桌上趴着一个人影。
她走近一看。
是裴怀。
“要喝酒就去别处喝,别在这惊扰小姐——”
可话说到一半,她察觉到一丝端倪。
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呼吸声。
她一愣,抬手探向了裴怀的鼻下。
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
裴怀终于死了。
枝儿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欣喜万分。
这个害了她小姐郁郁寡欢的男人,终于死了。
也不枉她日日给他下毒,哪怕他睡了,她也会他点上熏香,让他即使在梦里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她就是要让裴怀每日每刻都活在恐惧之中。
才不枉小姐错爱他一场。
她仰天大笑,将眼角的泪擦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少女时的小姐——
她的脸带着几分婴儿肥,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衣服,笑容灿烂如阳,声音又娇又嫩。
“枝儿,我如今很幸福,你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天天开心哦。”
“好。”
小姐,那我祝你永生永世都喜乐安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