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我刚入供销社上班,爱上女领导,她脸红说:可以当你女友
发布时间:2025-09-29 12:08 浏览量:1
“小李,新来的吧?手脚还挺麻利。”
王师傅呷了一口浓茶,茶末子粘在他发黄的牙上,他浑不在意地用舌头舔了舔。
我嘿嘿一笑,手里的抹布攥得更紧了些,把最后一张柜台也擦得能照出人影。
“王师傅,我叫李卫东,您叫我卫东就行。”
这是我到县供销社上班的第一天,一九八六年的夏天,空气里都是扬尘和肥皂的气味。
我爹娘在村里刨了一辈子地,就为了我能吃上商品粮,端上这个“铁饭碗”。我兜里揣着爹塞给我的半包大前门,却一根也舍不得抽,那是用来敬领导、处关系的。
整个供销社大楼,在我眼里都泛着光。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同志间不咸不淡的问候声,盖公章时那“砰”的一声闷响,都像是天底下最好听的音乐。
我正沉浸在这种新生活的喜悦里,后勤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白底蓝花的确良衬衫的女同志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个账本,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核对什么数字。
阳光从高窗斜着打进来,正好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镶上了一层金边。
她不高,头发剪得齐齐的,刚好到耳垂下面,显得脖颈特别修长。
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多漂亮的类型,但就是干净,清爽,像山泉水洗过的青石板。
我的心,没来由地就那么咯噔了一下。
手里的抹布都忘了动。
王师傅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我一下,压低了声音:“看啥呢,那是咱们百货组的苏组长,苏晴。”
“苏组长。”我嘴里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
她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动静,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她的眼神很静,像秋天的湖水,没什么波澜,但你看进去,又觉得深不见底。
看到我这个生面孔,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询问。
王师傅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堆起笑:“苏组长,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李卫东。”
我赶紧点头哈腰,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苏组长好。”
她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视线又落回账本上,一边走一边用笔在上面圈画着,很快就上了二楼。
脚步声很轻,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我却好像还能闻到她走过时,身上留下的一股淡淡的,像是雪花膏的香味。
“别看了,苏组装可不是一般人。”王师傅重新坐回他的藤椅上,摇着蒲扇,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她……很厉害吧?”我问,声音有点干。
“业务能力,那是整个供销社都挑大拇指的。陈主任都器重她。”王师傅说着,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就是……命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竖起了耳朵。
可王师傅说到这儿,却打住了,端起茶缸子又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再也不往下说了。
我知道单位里的规矩,话不能问得太透。
可从那天起,我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苏晴身上。
她每天来得很早,办公室的窗户总是她第一个打开。她做事很专注,别人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总是在埋头写写画画,或者拨拉着算盘,那串清脆的声音,比谁的都快,都稳。
她不爱笑,但偶尔被谁逗得弯了弯嘴角,就像是阴天里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开始找各种机会往百货组跑。
“王师傅,百货组那边是不是要领新扫帚了?我去送一趟。”
“苏组D长,这是这个月的办公用品单子,您看一眼签个字。”
每次去,我都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得板板正正,头发用水抿得油光锃亮。
可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公事公办地接过东西,说一句“谢谢”,然后就再没下文。
我心里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劲头。我觉得,能这样每天看到她,就挺好。
我爹娘托人从老家捎来信,信里说,邻村的张屠户家有个姑娘,叫小琴,高中毕业,人长得周正,手脚也勤快,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相看一下。
我捏着信纸,眼前浮现的却是苏晴低头写字的样子。
我回信说,工作忙,刚上班,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爹娘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字里行间都是催促,说我年纪不小了,工作稳了就该成家,他们在村里也能抬得起头。
我把信塞进口袋,心里一阵烦闷。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雷阵雨。
天黑得跟锅底一样,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到了下班的点,雨还没停。大家都在楼里等着,三三两两地闲聊。
我看到苏晴也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眉头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
我心里一动,想起我爹让我带来的那把大黑伞,就放在我办公桌底下。
我走过去,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苏组长,雨太大了,您没带伞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嗯,走得急,忘了。”
“我……我这有把伞,挺大的,要不我送您回去?”话说出口,我的脸就烧了起来。
周围几个还没走的同事,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苏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瓢泼的大雨,犹豫了几秒钟。
我以为她会拒绝,毕竟在单位,男女之间还是得注意影响。
没想到,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李卫东。”
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我撑开那把老式的黑布伞,伞很大,足够遮住我们两个人。
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流,形成一道水帘。伞下的空间很小,我能清晰地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混着雨天潮湿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胳膊都僵了,生怕碰到她。
她住的地方离单位不远,就在供销社的家属院里。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只能听到雨声和我们俩的脚步声。
快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她忽然开口:“李卫东,你是哪里人?”
“报告苏组长,我是李家村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她扑哧一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明显,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在审问你。”她说。
我的脸更红了,“我……我就是刚来,有点不习惯。”
“慢慢就好了。”她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栋楼,“我到了,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不客气。”我连忙说。
她接过我手里的账本和包,转身要上楼。
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喊了一声:“苏组D长!”
她回头。
“这伞……您先用着,等天晴了再还我。”我说。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伞,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我看不懂。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我一个人站在雨里,撑着那把空了一半的伞,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满。
第二天,关于我送苏晴回家的事,就在供销社里传开了。
版本有很多。
有的说我俩在谈对象,有的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攀高枝儿。
王师傅把我拉到角落,递给我一根烟,叹了口气:“卫东啊,你还是太年轻。”
“王师傅,我就是看下大雨,送送领导,没别的意思。”我辩解道。
“你没别的意思,架不住别人有别的想法啊。”王师傅压低声音,“苏晴这个人,你最好离她远点。”
“为什么?”我心里一沉。
王师傅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凑到我耳边:“她……是个寡妇。”
这三个字,像一道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王师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男人是前两年跑运输的,翻车掉沟里,人没了。”王师傅继续说,“她命硬,克夫。她婆家那边的人,到现在还三天两头来闹呢。你说你一个刚来的小伙子,前途大好,招惹她干啥?”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寡妇。
克夫。
这两个词,在我的老家,是对一个女人最沉重的判词。
我爹娘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那天下午,苏晴把伞还给了我,伞擦得很干净,还带着一股皂角的香味。
她对我说“谢谢”,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
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接过伞,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躲着苏晴。
在楼道里碰见,我就低下头快步走过去。去百货组送东西,我也交给别人,自己不露面。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一方面,我觉得王师傅他们说得对,我不能为了一个“不吉利”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也让爹娘在村里抬不起头。
可另一方面,每当我想起她蹙起的眉头,想起她难得的笑容,想起雨天伞下那股淡淡的清香,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闷得难受。
我开始失眠,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
我想,这可能就是大城市里的考验吧。我得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拿出我爹娘的信,又看了一遍。信里说,张屠户家的姑娘小琴,人本分,身体好,将来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
我下定决心,要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我开始试着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把仓库的货品盘点得清清楚楚,把地扫得一尘不染。
陈主任在全体会议上表扬了我,说新来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有干劲,有觉悟。
我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周末,我甚至去了一趟邮局,给我爹娘写信,说我考虑了一下,等过年回家,可以去见见那个叫小琴的姑娘。
写完信,把信投进绿色的邮筒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然而,生活总是在你以为一切都走上正轨的时候,给你来个急转弯。
那天,供销社要往下属的乡镇配送一批化肥。
本来是运输队的事,但那天队里有两辆车都坏了,人手和车都不够。
陈主任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这时候,苏晴站了出来。
“陈主任,我以前跟我爱人学过开解放卡车,我有驾照,要不我跟一趟车吧?”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
八十年代,会开车的女人比大熊猫还稀罕。
陈主任也是一脸惊讶,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苏晴同志,你……你行吗?那可是山路。”
“没问题。”苏晴的回答,简单干脆。
就这样,苏晴跟着一辆满载化肥的解放卡车出发了。
我站在供销社的院子里,看着卡车喷着黑烟,颠簸着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觉得她一个女人,去做这种男人的活,太不容易了。
又觉得,她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车子是下午走的,按理说,天黑前就该回来了。
可一直等到供销社的人都走光了,天都黑透了,还没看到卡车的影子。
陈主任也急了,不停地给乡镇供销点打电话,那边都说车子早就卸完货返程了。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路上出了什么事,根本没法联系。
所有人都开始担心起来。
有人小声议论:“那段山路,前阵子刚下过雨,不好走啊。”
“一个女人家开那么大的车,能行吗?”
王师傅也凑过来说:“我就说她命硬吧,你看,跟她沾边的事,就没个顺当的。”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火烧一样。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冲到陈主任办公室,“主任,我去找找吧!我骑自行车快,顺着路找过去,兴许能看到。”
陈主任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也好,注意安全。”
我推出我那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也顾不上天黑路滑,一头就扎进了夜色里。
夏天的夜晚,路边都是虫鸣。我借着朦胧的月光,玩命地蹬着车。
汗水湿透了我的衬衫,贴在背上,黏糊糊的。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千万不能有事。
骑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在一段最崎岖的盘山土路上,我看到了那辆解放卡车。
它歪在路边,一个后轮陷进了泥坑里,车头大灯还亮着,像一只受伤的独眼巨人。
苏晴正拿着一把铁锹,在泥坑里费力地挖着。
她浑身都是泥,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样子很狼狈。
可在我眼里,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好看。
我把自行车一扔,冲了过去,“苏组长!”
她听到我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手里的铁锹都差点掉了。
“李卫东?你怎么来了?”
“我……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我喘着粗气说。
看到她没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别挖了,我来!”我从她手里抢过铁锹,跳进泥坑里。
泥很深,很黏,每一锹下去,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苏D晴也没闲着,她找来一些石块和树枝,往车轮底下垫。
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只有铁锹挖泥的声音和我们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在车轮下垫出了一条相对坚实的路。
“你上车,发动,挂一档,我来推!”我对她说。
她点了点头,爬上了驾驶室。
卡车发出一阵轰鸣,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在车尾。
“走!”我大吼一声。
车轮疯狂地转动,泥浆溅了我一身。
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泥坑里爬了出来。
车子一上路,我就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苏晴从车上跳下来,跑到我身边。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摇了摇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脸上全是泥。
她看着我的样子,也笑了。
月光下,她的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干净。
我们把车开回供销社,已经是后半夜了。
陈主任和几个没回家的同事都在等着,看到我们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陈主任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说:“好小子,好样的!”
我心里美滋滋的,比开会时被点名表扬还高兴。
第二天,我成了供销社的英雄。
大家都说我勇敢,有担当。
王师傅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他给我泡了杯好茶,说:“卫东,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是干大事的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晴端着饭盒,坐到了我的对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坐到我身边。
周围的同事都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默契地走开了。
“昨天,谢谢你。”她说。
“应该的,苏组长。”我埋头扒拉着饭,不敢看她。
“别叫我苏组长了,听着生分。”她顿了顿,说,“以后叫我苏晴吧。”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那……你也别叫我李卫东了,叫我卫东就行。”
她“嗯”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那天下午,她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几朵菊花。
她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关上了门。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卫D东,”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知道单位里的人都在传我的事。”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说我克夫,命硬,不吉利,对吗?”
我低下头,默认了。
“我男人,他是个好人。”苏晴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是自由恋爱,他对我很好。他出事,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他走了以后,他家里人觉得是我害了他,因为我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们来闹,要我把房子和抚恤金都给他们。”
“我没给。房子是单位分的,抚恤金,我要留着给我爸妈养老。所以,他们就到处说我的坏话。”
她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又酸又疼。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苏晴,我相信你。”
她愣住了,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能干的女人。”
她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卫东,你……是个好人。但是,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人拖累。”
“我不怕!”我脱口而出,“我什么都不怕!”
那一刻,我忘了我爹娘的叮嘱,忘了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忘了所谓的前途。
我只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我不想让她再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
我想保护她。
苏晴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要拒绝我。
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让我想想。”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刻意回避对方,偶尔会在食堂一起吃饭,下班的路上会聊聊天。
我知道,单位里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更多了。
王师傅找我谈过一次话,语重心长地说:“卫东,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你爹妈在老家的脸面。”
我爹娘的信也来了。
信是我娘找村里的小学老师代写的,信上说,张屠户家的小琴等不及了,家里准备给她说另一门亲事。我娘在信里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在城里变了心,忘了本。
信的最后,她说,如果我敢找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她和我爹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捏着信,手都在抖。
一边是含辛茹茹苦把我养大的父母,一边是我刚刚萌生情愫的女人。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那几天,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苏晴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一天下班,她叫住了我。
“你家里,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她问。
我点了点头,把家里的信拿给她看。
她看完信,沉默了。
“卫东,”她把信还给我,轻声说,“你父母说得对。他们养大你不容易,你应该听他们的。”
“可是我……”
“别说了。”她打断我,“我们……以后还是当普通同事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我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我开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工作上不再有激情,每天按部就班,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
陈主任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试着说服自己,苏晴的选择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我应该回到那条“正确”的轨道上去。
我甚至给我娘回了信,说我同意了,过年就回去跟小琴见面。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压抑。
我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我爹给我的那半包大前门,很快就抽完了。我自己去买最便宜的飞马牌香烟,呛人的烟味,似乎能麻痹我的神经。
我和苏晴,真的成了最普通的同事。
在走廊上遇见,她会对我点点头,我也回一个僵硬的微笑。
再也没有多余的交流。
我看到她比以前更沉默了,也更瘦了。好几次,我看到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发呆。
我知道,她也不好受。
可我们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这座山,叫“现实”。
转眼,就到了年底。
供销社要搞年终盘点,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那天,我和王师傅在仓库里清点货物。
苏晴的婆家人又来了。
这次来的是她的小叔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满脸横肉,带着两个地痞一样的人,一进供销社大院就嚷嚷开了。
“苏晴!你个扫把星!给我滚出来!”
“把我哥的抚恤金还给我们!不然今天就砸了你们这破地方!”
很多人都围过去看热闹。
陈主任闻讯赶来,想要制止他们,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推开,差点摔倒。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跟你没关系!滚开!”
我听到动静,从仓库里冲了出来。
我看到苏晴被那三个人围在中间,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她的小叔子指着她的鼻子,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你看,我就说吧,这家人不好惹。”
“苏晴也真是可怜。”
“可怜啥呀,一个巴掌拍不响。”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苏晴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就在她小叔子伸手要去抓她胳膊的时候,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冲了过去,挡在了苏晴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我红着眼睛,瞪着他们。
“你他娘的是谁?滚开!”她小叔子骂道。
“我是谁不重要!”我大声说,“你们再敢动她一下试试!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这是在单位里寻衅滋事,信不信我马上就去派出所报警!”
我虽然心里也发怵,但话说得掷地有声。
那几个人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一时没敢再动手。
苏晴在我身后,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回头,看到她眼眶红了。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前途,什么脸面,什么父母的期望,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这个女人,再受一点委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负,而自己像个懦夫一样躲在旁边。
如果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那我选择和她一起面对。
我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拉起了苏晴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
我用力握紧,想把我的温度和力量传递给她。
我对她的小叔子说:“你们听着,苏晴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要是再敢来这里闹,我李卫东奉陪到底!”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包括苏晴。
她的小叔子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横的,愣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散了。
我依然紧紧地握着苏晴的手。
她的手,慢慢地,不再颤抖了。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到了她家楼下,她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我。
路灯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卫东,你今天……太冲动了。”她说。
“我不后悔。”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苏晴,我之前想了很久,我想过放弃,想过听我爸妈的话,回老家娶一个他们满意的媳-妇,过安稳日子。”
“我甚至给我妈写了信,说我同意了。”
“可当我看到你被他们围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做不到。如果安稳的日子,是要看着你受委屈换来的,那我宁可不要。”
“苏晴,我可能给不了你什么大富大贵,我就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但是,我能保证,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的话说完了。
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勇敢的话了。
苏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过了很久,她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李卫东,你是个傻子。”
“我愿意当这个傻子。”我说。
她忽然踮起脚,在我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下。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上去吧,天冷。”她说完,转身就跑上了楼。
我一个人站在楼下,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傻笑了很久。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我和苏晴的关系,成了供销社公开的秘密。
支持的人很少,看笑话的人很多。
陈主任又找我谈了一次话,这次他的态度很严肃。
他说,我的个人问题,组织上不便干涉,但是,他提醒我,要考虑到社会影响,也要考虑到对个人前途的影响。
他说,供销社马上要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我本来是重点考察对象。
言下之意,如果我坚持和苏晴在一起,这个机会可能就没了。
我谢绝了陈主任的“好意”。
我说,工作我会继续努力,但我的感情,我自己做主。
我爹娘那边,也收到了我的信。
我没有直接说我和苏晴的事,而是说,张屠户家的亲事,我不同意。我想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人。
我爹气得在电话里对我大吼,说我翅膀硬了,忘了本,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我娘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哭。
我挂了电话,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没办法,按照他们设计的路走下去。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工作上,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以前跟我称兄道弟的同事,现在都躲着我。
生活上,我和家里断了联系,成了无根的浮萍。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把苏晴,也把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喝闷酒。
苏晴来找我。
她看到桌上的酒瓶和满地的烟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
等她把屋子收拾干净,她才坐到我身边。
“卫东,要是觉得太累了,就……算了吧。”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看着她,她瘦了很多,眼窝都陷下去了。
我知道,她承受的压力,比我只多不少。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算了!这辈子都不算了!”
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晴,你听着,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爹娘那边,我会慢慢去解释。工作没了,我可以再找。但是,要是没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
“我们没有错。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她在我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力,都哭了出去。
哭过之后,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她说,“我们一起。”
从绝望中,我们找到了彼此。
我们不再理会外界的眼光,开始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相处。
我会去她家,帮她修水管,换灯泡。
她会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给我缝补磨破了的袖口。
我们一起去逛公园,看电影。
虽然走在路上,还是会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但我们学会了坦然面对。
只要我们在一起,那些目光,就伤不到我们。
我的工作态度,也重新积极了起来。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抱怨和消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我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供销社的业务,我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哪个乡镇需要什么物资,哪个仓库有什么库存,我都了如指掌。
我还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财会知识。
我的努力,陈主任都看在眼里。
虽然他不再提拔我,但在工作上,却给了我更多的机会。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供-销社进行改革,要承包出去几个效益不好的小卖部。
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我找到陈主任,说我想试试。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苏晴却很支持我。
她说:“卫东,我相信你。”
她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加上我这两年攒的工资,我们一起盘下了城郊最偏僻的一个小卖部。
那段时间,我们俩就像上了弦的发条。
白天,我在供销社上班。
晚上,我们就一起去打理我们的小卖部。
我们自己粉刷墙壁,自己打货架。
为了进到便宜又好的货,我骑着自行车,跑遍了县城所有的批发市场。
苏晴发挥了她的业务特长,把小小的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的店,虽然小,但干净整洁,货品齐全,价格公道。
渐渐地,周围的居民都愿意来我们这里买东西。
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年底一算账,我们不仅还清了本钱,还小赚了一笔。
这是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第一桶金。
拿着那沓厚厚的,带着我们汗水温度的钱,我和苏晴都笑了。
我们用这笔钱,置办了年货,然后,一起回了我的老家。
这是我离家出走后,第一次回家。
也是我第一次,带苏晴回家。
我爹看到我们,脸拉得老长,转身就进了屋,连门都摔得山响。
我娘站在门口,看着苏晴,眼圈红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苏晴没有一点不自在。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然后,她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帮我娘做饭。
我娘想拦她,她笑着说:“妈,您歇着,我来。”
那一顿年夜饭,吃得很沉默。
我爹全程黑着脸,一句话没说。
吃完饭,苏晴把我拉到一边,把一个信封塞给我。
“这是我们今年赚的钱,你拿去给爸,就说……是你的孝心。”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拿着钱,走进我爹的房间。
我把钱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爸,这是我跟苏晴,开小卖部赚的。我们没偷没抢,靠的是自己的力气。”
“我知道,您是怕我吃亏,怕我被人笑话。但是,爸,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苏晴是个好女人,她勤快,善良,能干,她能跟我一起吃苦,也能跟我一起享福。有她在,我心里踏实。”
“您养我这么大,不是为了让我娶一个别人眼中‘合适’的人,而是为了让我过上幸福的日子。现在,我找到了我的幸福。”
我爹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闷声说了一句:“钱,拿回去。你们的事,我……再看看。”
虽然他没有松口,但我知道,他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了。
那天晚上,我娘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床新弹的棉花被。
“天冷,别冻着人家姑娘。”她小声说。
我抱着那床温暖的被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们在老家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苏晴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
她陪我娘聊天,给我爹洗脚。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她也大大方方地接待,不卑不亢。
慢慢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鄙夷和好奇,变成了后来的尊重和佩服。
临走的时候,我爹把我们送到村口。
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塞到苏晴手里。
“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苏晴推辞不要,我爹眼睛一瞪:“给你的就拿着!”
苏晴看了我一眼,收下了。
“爸,那我们走了。”
我爹“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但我看到,他偷偷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
坐在回城的班车上,苏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安静的脸上。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我握住她的手,在心里对自己说:李卫东,你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这个女人。
回到县城,我们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们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专心经营我们的小卖部。
后来,我们又开了第二家,第三家……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们结了婚,没有办酒席,只是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简单地吃了顿饭。
陈主任也来了,他喝了很多酒,拍着我的肩膀说:“卫东,我当初,看走眼了。你小子,比我想的有出息。”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们一起进货,一起看店,一起算账。
忙碌的时候,相视一笑,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苏晴的婆家人,再也没有来闹过。
听说,她那个小叔子,后来因为赌博,被抓了进去。
我和我爹娘的关系,也彻底和解了。
他们隔三差五地会托人给我们捎来自己种的蔬菜,自己养的鸡。
苏晴怀孕的时候,我娘更是直接搬过来,照顾了她整整一年。
我们的儿子出生那天,我爹抱着他,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像我,像我。”
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我常常会想起,我刚到供销社的那一天。
那个穿着白底蓝花的确良衬衫,眉头微蹙的姑娘。
那个在雨天里,对我露出羞涩笑容的姑娘。
那个在泥地里,浑身是泥,却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的姑娘。
我很庆幸,在那个所有人都劝我放弃的时刻,我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生活,有时候确实会给我们出很多难题。
但只要你找到了那个愿意陪你一起解题的人,再难的题,也会有答案。
那天,我问苏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她正在给儿子织毛衣,头也没抬地说:“记得啊。”
“什么感觉?”我追问。
她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她看着我,笑着说:“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傻了点,但是……可以当你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