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招摇山的那场大火过后 知瑶仙子收了我的夫君泽元为徒

招摇山的那场大火过后，九重天上的知瑶仙子收了我的夫君泽元为徒。

后来，他说我只是一个小蛇妖，配不上他，他要追随他的仙子师父飞升。

那时，我捡到了一把剑，剑身上刻了“含光”二字，被泽元看到。

他一剑劈开我的手掌，让我吃痛松开了手。

看向我的目光冷得像是寒冰一般：“我知道你恨我师父，但是你不应该偷走她的剑。”

就好像我与他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他没看到我手心里淌下来的鲜血，也不听我解释，就将我囚禁。

直到飞升那日，他来寻我，说我的妖丹是他修仙的最后一步。

所以他生生剖开我的身体，吞了我的内丹，飞升去了九重天。

可他却不知道，我才是他真正要寻找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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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招摇山上，浮光洞口，有株仙草祝余。

它总说自己是天地之初，就在昆仑山上诞生的一株仙草。

我却是不信，只当它净是吹牛。

毕竟这万年过去，它连个人形都没修到。

就只孤零零地长了三片叶子，跳起来还没我的膝盖高。

每当泽元出去修习法术的时候，祝余总是拉着我，跟我讲一些它从凡间听到的话本子。

“归墟国的鲛人，哎呦呦不得了，救了个被大风暴困在海上的凡人，没想到那个凡人居然是为了她的鲛珠，活生生把她剖了！”

“真是吓死本仙草了！”

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泽元。

没错。

我的夫君泽元，也是我救下来的。

我还记得遇见他的那天，招摇山下了很大的雪。

纷扬弥漫。

我在山脚下的育水边看见了正在努力探着头想要喝一口水的少年。

他浑身是血，勉强看出原本穿的是月白色的衣服。

一张脸苍白得几乎和漫天的白雪同色，唇角的血迹殷红，却是一张清隽朗逸的面容。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中透着惊讶，口中喃喃道：“神女、神女······”

便晕倒过去。

我想他大概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出现了幻觉。

我在招摇山修炼了三百年，山里有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哪里来的什么神女？

我见色起意，将他捡了回去。

冬天的招摇山寸草不生，各种仙草灵果一个都没有。

急得我差点将祝余煮了。

可怜祝余用左右两片叶子紧紧抱着中间的叶子，在我的浮光洞内上蹿下跳，生怕被我抓住。

“你鬼迷心窍也就算了，可不要把我搭进去！”

它气急败坏地喊道：“我告诉你白泱！你要真想救他，不如把自己的内丹给他，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好东西！吃了直接成仙！”

我停下了追它的脚步，撑着头，沉默着。

祝余跑过来戳了戳发呆的我：“喂！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祝余，你说，我的内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哪儿有，是我瞎说的。”小仙草不情不愿地从它的草根里面掏出了一个莹白色的小珠子。

看得我眼睛一亮。

“给你吧，今年唯一的一个九转还魂珠。”

祝余半年才能练成一颗还魂珠，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竟然这么大方。

我“嘿嘿”一笑，接过去就给少年服下，“谢谢你啊祝余，我欠你一个人情。”

还魂珠确实厉害。

入口不多时，虚弱少年就睁开了眼：“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我想否认，祝余开口：“那是，你要是识相一点，就赶紧好起来快走！”

他居然没有因为一棵草会开口讲话而惊讶，而是笑意盈盈地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眸：“你好啊，小仙草。”

祝余撇了撇嘴角，“哼”了一声。

他说他叫泽元，是一位剑修。

路过招摇山的时候，他看到山脚下有雪妖在村户中作恶，一直追踪它到育水边，终于将它消灭。

然而自己也因为重伤，体力不支。

如果不是我，他可能就此丧命。

他说他想留下来报答我，不管做什么都愿意。

不管做什么都愿意吗？

那就以身相许吧？

2

于是泽元就成了我的夫君。

我们在招摇山顶，敬告上苍，拜了天地，成为夫妻。

十年相伴，他亦是待我极好。

会爬山后陡峭的悬崖，只为我提一嘴想吃那边的棠梨果。

也会去育水捉我一直想捉住的赤儒鱼回来，吐五彩的泡泡给我看。

甚至一度好到，连祝余开始相信他跟话本子里那个剖鲛人腹取珠的凡人不同。

他可是剑修，光风霁月，正气凛然。

后来我才知道，不过一些小恩小惠，动动手的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而我可是救了他的命。

3

一直到招摇山的那场大火。

我只记得那天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挤压着墨色浓云。

灰暗的天幕上，突然被几道银蛇般的白光划破，击中了山腰的一棵树。

瞬间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点燃了整片山。

浮光洞恰巧在那棵树的后面，洞门口都已经被火光包围。

我只是一只小蛇妖，喜冷怕热。

滚烫炽热的温度让我无法靠近洞口。

我施了引水咒，却没想到这是天火，浇上去的水非但没有将火扑灭，反而火势越来越大。

我被浓烟熏得头脑不清，想唤醒泽元赶紧逃出去。

想是这天火的浓烟凡人妖怪亦是抵挡不得，所以我没有办法，泽元也早已失去了意识。

我隐约中瞥见洞外有个红色的身影，就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月上中天，周身清凉，天火已经灭尽了。

我爬了起来，看到焦黑的草地上，一身红裙的女子负剑而立，身姿翩跹。

正是我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身影。

站在她身旁的泽元，目光紧紧贴在她身上。

我心中一动，有些说不清楚地慌张涌上。

泽元看到我醒了，继而介绍道：“阿泱，这是知瑶仙子，就是扑灭天火救了我们一命的人。”

我歪着头看她。

只一个背影便是倾城，却总是令人感觉到她的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暗色。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看到我没说话，泽元有些不悦：“阿泱，怎么不跟救命恩人说谢谢？”

知瑶仙子施施然开口：“没关系，毕竟是刚修炼成人形的小蛇妖，不懂人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泽元答应了一声：“是，师父。”

“师父？”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泽元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欣然：“是啊，阿泱。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拜了这位知瑶仙子为师。以后她会带我一起修行。”

“阿泱，你也为我开心吧！”他说着，目光又转向了那位知瑶仙子，怔怔地，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为不为他开心，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刚刚环顾一周，祝余不见了。

“祝余呢？”我问泽元。

泽元微愣。

只听见知瑶开口：“你说那棵仙草？已经被我收进了百宝鼎中炼化，千年难得一遇的祝余仙草。我原本以为只有昆仑山上才有，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

她自顾自地正说着尽兴，丝毫没有看到我紧握的拳头和愤怒。

“你把它还给我！”我说着就要施法朝知瑶冲过去。

她皱了皱眉，手中长剑尚未出鞘，只是比划一圈，就让我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泽元慌忙扶起我。

“我看在新收的徒弟份上，没跟你计较刚刚的无礼，你倒是越发过分起来。是你的仙草吗？天地万物生的，本就是凭本事拿。更何况，我是有用才将它带走，总比在这里暴殄天物来得好吧？”

我打不过她。

甚至都被她卸了一身的法术。

我求救似的看向我的夫君：“泽元泽元，求你了，当初可是祝余救了你的命啊！”

可是这个曾经目光炯炯地望着我的少年，如今却是目光躲闪，仿佛也沾染上了知瑶身上的那种气息。

“阿泱，不要胡闹。师父说的也有道理，祝余仙草若是有机会能够发挥它的作用，我想它应该也是愿意的。”

真是好笑！

连别人的意愿都不闻不问，随意揣测，妄想为了自己的贪念找借口。

真是太好笑了！

从前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急火攻心之时，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知瑶瞥了我一眼，吩咐道：“泽元，照顾好你的夫人，我可不希望她变成你修仙路上的绊脚石。”

“是。”

我的夫君泽元，此时温顺恭敬地低下了头。

4

那天过后，泽元将我送回了浮光洞。

看我不搭理他，他只得轻声细语道：“乖阿泱，等我修仙成功，必定助你一臂之力，到时候我们同登九重天，做一对神仙夫妻。”

我怔怔地问他：“那祝余呢？”

他突然有些烦躁：“一株仙草，怎么整日惦记着？”

我愣住：“它可是曾经救了你的命啊！你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

他突然恼怒暴躁起来：“真是够了！一天天的，张嘴就是救了我的命！这十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我师父说得对，也就是我命不该绝，那只是我修仙路上的一个劫数而已，不然怎么吃个丹药就能活过来？”

“算了，说了你一条小蛇妖也不懂，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说完，他拂袖离开。

我握紧了拳头。

此后数日不见泽元的身影。

听来往的小鸟雀们讲，知瑶收了泽元为徒之后，一直在招摇山顶带着泽元修炼。

知瑶说他根基不错，很有天赋，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仙。

知瑶住的地方离浮光山洞不远，是她用仙术幻化出来的一个小茅草屋。

说是为了方便带泽元修炼。

我悄悄观察了好几天，总结出了知瑶和泽元白天登上招摇山顶修炼的时间。

于是趁他们不在，悄悄溜了进去。

我想找到百宝鼎，将祝余救出来。

还没进去，我就一眼看到茅草屋外面的地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把剑，通身莹碧。

这把剑我见过，是知瑶的随身佩剑，今日却没有带在身上。

然而这把剑却有股熟悉的气息，引得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它。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它握在了手里。

莹色的光从我的双手逐渐笼罩至我的全身。

我闭上眼睛。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来的一些画面，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景。

······

乌云暗沉，刀剑武器铮铮作响的声音。

金色的光从天空陨落。

四方上古护法神浮现于半空。

······

“放下我的剑！”

愤怒的声音惊醒了我。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手心里传来的剧痛，让我松开了拿着剑的双手。

眼见那把剑正要掉到地上，一缕红纱飘过来，就将剑卷走，回到了它的主人手里。

我看着被剑气灼烧而涌出鲜血的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泽元的斥责。

“白泱！你再恨我师父，也不应该偷走她的佩剑！”

我慌乱地解释道：“不是我！是我从地上捡的！”

“捡的？”知瑶冷笑了一声，“那你还真会捡啊，居然正好捡到我的佩剑。”

她狠狠瞥了我一眼，拂袖进屋。

泽元看着我的眼神冷得像是冬日里的寒冰：“白泱，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的毛病？道歉！”

“我不！我没有！就是我捡来的！”我拼命辩解，却没用。

“你如果不是来偷东西的，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时无话。

我确实是来偷东西的，但是我想偷的只是祝余啊！

“阿泱，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他一挥袖，我已经身处于浮光洞。

他的法术越来越精深，甚至都能给我下了禁制，让我无法踏出浮光洞一步。

他站在洞外皱眉看我：“阿泱，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但是这件事确实是你做错了。只要你道歉，我就放你出来。”

“我不！”

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真是冥顽不灵！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双手捶打着那道看不见的禁制。

“明明我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5

被囚禁的第二天。

泽元就来了。

我眼睛一亮，“泽元！”

他像是面有不忍似的开口：“阿泱，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只要你答应，师父和我就不会追究你偷剑一事。”

我轻笑了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却还要让我帮忙。”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站在他身后的知瑶却帮他说了。

“泽元修仙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你同意把自己的内丹给他，我就放过你。毕竟，你们灵蛇一族的内丹，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震惊地看着泽元，“你同意了？”

他别过脸去，“阿泱，对不起。”

他话音刚落下，知瑶就已经拔剑。

“你放心，我这把含光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剑，用它来挖出你的内丹，是不会痛。”

白色的剑芒一闪而过。

闪着金辉的内丹从我破开的胸口缓缓升起。

我伸手想要捂住潺潺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剜肉刮骨般的疼痛陡然蔓延开来，膝盖磕地的时候，我听见的我体内骨头断裂的声音。

“走吧，泽元。”

声音清冷，正是那位知瑶仙子，在催促我的夫君跟她离开。

一袭月白色衣袍的泽元，还是如同从前般风姿如玉，仿若天人。

我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却仍能清楚看到他将我的内丹紧紧握在手中，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吞入口中。

“阿泱，对不起，但是成仙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你这么爱我，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失败的。”

我嗤笑了一声，气息微弱：“难道你就没想过，没了内丹的我，会怎么样吗？”

他目光躲闪，却还是狡辩。

“你没了内丹，还可以继续在凡间修炼。你放心，等我上了九重天稳住地位，我一定会回来助你修炼的！”

说完，他匆忙转身，紧跟着驾云飞升的队伍离开。

我绝望地趴在满地的血水里，感受着被生剖开身体取丹的剧痛。

突然想起祝余从前同我讲的话本子。

······

······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祝余夸大，如今看来，是我识人不清。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了祝余吵吵闹闹的声音。

“还没到时间呢！还没到时间呢！”

小仙草，你逃出来了？

我放心地睡了过去。

6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天空阴沉，雷声轰隆，水雾弥漫。

瓢泼大水滚滚从远处天际倾盆而下，化成洪水席卷大地。

无数流民争相奔逃，涌向昆仑山。

而昆仑山顶，神魔刀兵铮铮作响，异兽遍地，尸体横陈，疮痍满目。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万年前，魔君撞破不周神山引发的那场神魔大战。

握着那把含光剑的时候，脑海里就是这个场景！

神山倒，天水落，湮灭人界——这是一场无边的浩劫。

一点星光骤然亮起，逐渐扩散开，照亮这乌沉的天地。

那是尊贵的娲皇陛下，正准备手执补天石，以身祭天。

四大护法神紧随其后。

一身红衣的女护法神转头，看到了被困在昆仑山下，一片岛屿上的人类少年。

她从胸口忍痛摘下护心麟扔向人间。

触水的瞬间，那片护心麟忽然化作一艘船，救了人类少年一命。

我心中忽然一动，刚想起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片熟悉的聒噪声。

“醒醒啊白泱！醒醒啊白泱！醒醒啊白泱！”

真是吵死了！

叫魂呢！

我捂着耳朵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缕浮光自天而下，落入我的眉心正中，蛇形印记闪着金色的光辉浮现。

正趴在我的床边哭喊着让我醒过来的祝余愣了一愣，试探着开口：“白泱？”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口：“本座······”

祝余仙草大喊着：“护法神大人！”

狗腿子一般跪地俯身，朝我行礼：“小仙真是想死您啦呜呜呜······”

嚯！

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掏了掏被它声音惊到的耳朵，无奈道：“你起来吧。”

它原本翠翠绿绿的身体，此时呈半透明蓝色烟雾状。

变成魂体了？

怎么还少了片叶子？

它踉跄着飘着，我才发现原本三片叶子的祝余草，如今只剩下两片了。

“你的左手呢？”

“我的左手？”它晃了晃还有残根的左边叶子，委屈道：“给护法神大人您煮了当药喝了，不然您哪儿能醒得这么快啊？”

继而它又骄傲地仰起脸：“我们祝余仙草，即使死了，灵魂也能入药的！”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残根，“真是谢谢你了，小祝余。”

手中碎星样的光芒闪过，便给它的左手叶子恢复了原状。

小仙草一副傻样，“嘿嘿”笑道：“护法神大人喊我小祝余了呜呜呜，还是我原来的护法神大人呜呜呜······”

“护法神大人您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打断祝余草的话，以手比剑，晃了晃手指头。

铮然一声，雪亮的白光闪过，化成一把利剑，剑柄上刻二字：含光。

那把原本属于知瑶的佩剑，赫然出现在我的手里。

含光出鞘，当斩杀尽妖邪。

“咱就是说，复仇这件事，是最要紧的了。”

“小祝余，你的护法神大人我，要打上九重天了。”

7

九重天上此时倒是乱成了一锅粥。

知瑶仙子从人间历练回来，原本再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劫，便能化仙成神，成为九天上最尊贵的神女。

彼时，就连她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个徒弟泽元，都能升为仙君。

然而，就在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原本知瑶仙子手中高举着的含光剑却突然消失。

躲避已是来不及了，知瑶只能生生地承受这道天雷。

哪成想，天雷威力太大，硬是将她从祭台上劈了下来，身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深可见骨。

泽元见状，慌忙扑了过去，扶着倒地不起的知瑶，口中担心地喊着“师父”。

知瑶没忍住吐了一口血，依然是再也没有力气承受接下来的天雷劫。

原本这场升神仪式邀请了天界的众位神仙都来观礼，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此时大家皆是面面相觑，私下里都在猜测是什么情况。

主持升神仪式的，是知瑶的大师兄桑和神君。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师妹，倒是没像泽元一样沉不住气，只是皱了皱眉头。

含光剑是上古护法神所锻造，听闻一直在下界沉睡了万年，但是具体位置尚不可知。

他原本想着，师妹修为不够，但是若能拿到含光剑，那么四十九道天雷劫便是小事一桩。

更何况，师妹的容貌逐渐与那位传说中的腾蛇护法神有九分相似，含光剑本身便是腾蛇护法神的佩剑。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师妹去了下界一趟。

借着历练的名头，四处寻找含光剑的下落。

还真被她在招摇山上找到了。

还顺便收了个有天赋的徒弟泽元。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含光剑突然消失。

桑和神君看着祭台下尚自窃窃私语的众仙们，刚想宣布仪式先暂停，就看到一道剑光劈闪而来。

幸好他躲闪及时，不然就要像此时的祭台一样，一分为二。

窃窃私语的众仙此时皆是看着这场变故，不知所措。

他厉声询问：“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在九重天上造次！”

原本从知瑶手中消失了的含光剑，此时陡然出现在半空中。

“含光剑！”

众人的眼睛皆是一亮。

浑身浸满了鲜血的女子从远处踏云而来，面容神肃而冰冷，眉间的蛇形印记金光闪闪，让人看得俱是一惊。

待看清楚来人的脸，知瑶和泽元面露震惊，不敢相信。

“阿泱？”泽元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紧紧盯着她。

含光剑旋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女子的手上。

身姿飘逸，面若寒霜，身上的血迹此时倒像是盛放的花朵。

正是招摇山的小蛇妖白泱。

8

“本座的名讳可是你能喊的？”我冷眼瞥了泽元一眼。

“本座？”泽元摇着头不相信，“阿泱，你是不是也修成仙了？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在天上也能在一起了。”

知瑶虚弱地撑着身子，开口道：“小蛇妖，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夺走了我的含光剑，但是如果你能够将剑还给我，我就可以既往不咎，让你留在九重天上修行。”

泽元亦是劝道：“是啊，阿泱，我知道你是对我念念不忘，但是只要你知错，我也可以帮你一起修仙。”

我忍不住“哈哈哈”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废话，这也太好笑了吧？”

桑和神君沉着一张脸，双手施法，“哪里来的妖孽，如此目中无人？还敢自称本座，真是不知死活！”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身血，恍然大悟：“哦~那就看清楚本座究竟是谁！”

我平地起身，九天的狂风四起，神辉冲天。

含光剑闪着莹莹的光辉，身上的血衣弥漫，转化为大红色的衣裙。

周身环绕烈焰，身后的赤蛇法相带着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气。

这便是我的真身，腾蛇护法神。

泽元看得呆住了，怔怔道：“神女······是你吗神女？”

“不可能！”知瑶陡然尖叫着开口，那张与我有九分相似的脸，扭曲得有些碎裂，“你要是腾蛇护法神女，那我是什么？！”

她一直自诩腾蛇护法神转世，马上就要成为最尊贵的神女。

便是从前见过真正护法神的神仙们，也说她有九分相似的容貌。

“你是什么？”我斜睨着她，“那就让众人看看，你是什么。”

我拔出含光剑，剑尖直指知瑶。

含光剑出，需以神魂来祭。

知瑶尚未经受的四十七道天雷劫，皆聚在含光剑身，直直劈向她。

速度快得就连桑和都没反应过来。

“啊——”知瑶痛苦的尖叫声响彻天地。

挣扎间，她身体开始以一种无法做到的姿态扭曲着。

长着九个头的魔物从她的身体里贯穿出来，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万年前，魔君部下的第一魔将九婴，漏出了它的真面目。

我说难怪当时看知瑶身上的气息不对，不像是仙界的，原来是魔界的。

它大吼着，顷刻间将身边靠得近的神仙们吞入腹中，加强了自己的力量。

“白泱，还真是你啊！”

九个头一起说话，还真是聒噪得很。

9

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除了我，都死了。

不对。

确切地说，我也没活着。

那时不周山倒，天河水倾。

万民奔命，来不及跑的都被卷入水中，不知生死。

我斩杀掉九婴的最后一个头之后，转眼就看到伤痕累累的两个师兄和大师姐用尽力气，随师父堵住天的缺口。

“神女救救我！神女救我！”

耳边响起微弱的呼喊声。

被天水围困的小岛屿上，十几岁的少年跪地磕头，求我救他。

我忍着剥皮般的剧痛，从心口撕下一片护心麟，扔向水里。

触水的那刻，护心麟化成了一艘船，救下了包括那个少年在内的，其他十几个凡人。

真好。

我想，能救几个算几个。

然而就是这一次救人的间隙，九婴的身体就消失不见。

我还没来得及封印它，只怕它将来会卷土重来。

杀红了眼的魔君手中长枪趁机刺穿了我身体。

灵魂涣散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大师姐劼音。

她轻柔地安慰我：“没关系的阿泱，没关系的。你会活着的。”

我迷迷糊糊中看到她生生挖出自己的眼睛，将我的最后一点神识封印，用尽全力将我扔到了下界。

辗转了千万年，我才修成招摇山的一条小蛇妖。

大师姐的眼睛，就是我的内丹。

也是封印我的神力和记忆的咒印，等到我彻底恢复之后再解除。

甚至还将昆仑山上唯一的祝余仙草挖来看护我。

没想到被泽元这个狗东西提前解封。

难怪小祝余曾说，我的内丹是千年难遇的好东西，吃了直接成仙。

10

泽元就是我曾经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跪下忏悔，求我饶恕。

我现在可没心情理他。

我的剑尖指着九婴：“你干嘛躲在知瑶的体内？还用着我的脸？”

九婴九个头桀桀桀笑着，“谁叫她烂好心，看我快死了，非要救我呢？那就好人做到底，把身体也借给我用吧！”

“我用你的脸，就能提醒我记住，到底是谁把我打成那个样子的！”

小祝余的魂体此时飘出来喊道：“我家护法神大人，可是娲皇陛下弟子，八荒四海最尊贵的螣蛇神女！岂是你这种阿猫阿狗都可以模仿的？！”

九婴发怒，朝它吐了一口火。

我一挥手挡了回去。

小祝余本生于育水之泮，最怕火烧，此时慌忙躲在我身后。

我给它随手找了个花盆，让它安心种在里面。

“小祝余，且看看，这万年时光，我这功力到底下没下降。”

我环顾了一眼周围。

此时众仙早已跑得没影，唯有桑和神君捧着自己师妹知瑶的一片衣角伤心。

泽元还跪在我脚下忏悔。

这个绊脚石！

算了，且先让他养着我大师姐的眼睛，等会再找他算账。

我一脚将他踢到了一边，祭出含光剑。

“嘿嘿，九婴，你猜我学会了什么？”

手中含光剑划破长空，幻化成万道剑光冲向九婴，与它的九个头纠缠起来。

“护法神大人！我来助你！”桑和大喊着也冲上来与九婴拼命。

“你还我师妹的命！”

我瞥了一眼愿意冲上来打架的桑和，有点欣慰。

到底是天界的人，即使再有私心，也能明白大局为重。

九婴说白了就是九头蛇妖，厉害在于它有九个头，并且九个头会重生。

砍掉一个头，就长一个头。

但是万年前它就打不过我，如今受的伤还没好透，否则也不会被我用天雷逼出来。

趁着九婴的注意力在含光剑身上，我手中灵力运转，手腕一翻，念起了法诀。

“九重之下，幽冥火渊，以神之音，召混沌真火，无所不破，出！”

指尖一缕火光陡然冲向九婴，烧得它嗷嗷叫。

“白泱！你使诈！”它翻滚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

笑话！

我这个可是幽冥狱里的混沌真火！

要是就这样被它扑灭了，我还混不混了？

我收回含光剑，引最后一道天雷，劈向九婴。

“白泱！老子跟你拼了！”它一个头猛地砸向桑和，将他砸到了分成两半的祭台上。

桑和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我睁大眼睛看着九婴带着天雷劫冲着我过来，手中含光剑横档，已经做好了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轰”的一声，泽元跳到了我的面前，跟九婴撞在了一起。

九婴的脑袋们炸开了花，只剩下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而泽元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地。

“对不起啊神女。”

这是泽元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愣住，并且无语。

还好有我大师姐的眼睛，他才能挡住这一击。

但是他爹的我大师姐的眼睛还在你体内呢！

11

我用神血将九婴的尸体镇压在幽冥之下的火渊内。

万年前就是差了这最后一步，才让他逃脱。

哼哼！现在啊，它永远都别想复活了。

一颗金色的珠子从泽元的尸体内迸出，躺到我的手心。

我小心翼翼地收入怀里。

走到桑和神君的面前，朝他伸手。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

我眯了眯眼睛，“小祝余的仙草本体呢？不是还在你师妹的百宝鼎里吗？”

他木然地看向一旁花盆里的小祝余。

小祝余欢快地摇了摇身子。

桑和手心朝上，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鼎，从里面倒出小祝余翠绿翠绿的本体。

小祝余开心地回到了自己的本体内，晃了晃叶子。

桑和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师妹，以前人也很好的，不是现在这样。她会救死扶伤，路遇受伤的小动物都要救上一救。”

然而因为好心被九婴附身的知瑶，甚至就是原本的知瑶，只是心中的恶念和贪欲逐渐被放大。

变成了阴暗的化身。

她找到含光剑的时候，剑身四周缠满了藤蔓。

任她如何砍断，都不见少。

知瑶被逼急了，随手使出天火，才将藤蔓烧尽，只余一把剑完好无损。

只是天火突降，差点烧遍了整座招摇山。

小蛇妖白泱千辛万苦终于将她已经被烟熏得昏迷过去的夫君泽元从那场天火里扛出来，一转头看到了正在引出天火的知瑶。

知瑶为了隐瞒自己是这场天火的凶手，抹去了小蛇妖和泽元的记忆。

但是她还是救了泽元和小蛇妖。

泽元这才将她认作是救命恩人。

我看了他一眼，“人是好人，心是好心。只是救了不该救的，才遭遇此劫。农夫与蛇的故事，没听说过吗？”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挥手转身离开。

“算了算了，只有我们小祝余最好学。”

“小祝余，我们回招摇山。”

小仙草晃着三片叶子，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

祝余番外：

琉璃玄天境位于招摇山浮光洞的最深处。

是一片平静如镜面的湖泊，但是水深幽幽，看不清楚湖底。

红衣神女坐在湖边磨着手中长剑。

“嗤——”

“嗤——”

磨剑声惹得一旁的小仙草昏昏欲睡。

白泱抬手点了一下它，它便立刻翻了个身睡着了。

湖泊骤然起了波澜。

波澜中，倒映着一袭白衣的女子。

长发及地，冰雪般洁白的脸上带着清冷的神色。

那张淡漠的脸唯有看向怀中昏迷的小师妹的时候才透露出一丝暖意。

是大师姐劼音！

白泱陡然站起了身。

这像是小祝余的记忆。

劼音轻叹了口气，慢慢道：“那个凡人本不该活，但是阿泱用自己护心麟救了他一命，也间接地造成了阿泱和他的羁绊。小祝余，我如今将阿泱托付给你，多年后她有一场同那凡人的劫难。劫难过后，便一路顺坦。万望你能照顾好她。”

“好的好的！劼音大人！小仙一定好好保护阿泱大人！”小仙草蹦蹦跳跳地应了下来。

即使远离昆仑山，就此停止修行，它也从未在意。

它只知道，护法神大人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做好！

劼音抬手伸向自己的左眼睛。

白泱踉跄着跪倒在湖里，已是泪流满面，伸手像是在阻止湖面中的人，“师姐不要！”

神女的血是金色的，滴落在地上，催生出了美丽的金翅花。

她却仍是淡淡的表情，仿佛挖出来的不是自己的眼睛一样。

“阿泱啊，没关系的阿泱，没关系的。你会活着的。”

泽元番外：

万年过去，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得了。

唯有万年前的那一场天水倾倒，神魔大战，万民奔跑呼救。

恍若昨日。

时年他尚小，没跑过那场天水，被围困在水中最高的一处岛屿上。

那一身红衣如火的神女，自九天而来，挥手化出一艘船，救了他一命。

然后眼见她被魔君的长枪刺穿，魂飞魄散，陨落于天地间。

但是他不信她会彻底消失。

仿佛是一种执念，他一定要找到她。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执念吧，他带着记忆轮回数十次，皆不曾遗忘。

直到十年前，这一世他转世为剑修，追杀为非作歹的雪妖于育水边。

终于将它消灭，自己却已经是浑身伤痕累累，命不久矣。

转眼间，就看到一张跟记忆里那张神似的脸，让他不由得喃喃道：“神女······神女······”

重新醒来，才发现是一个小蛇妖救了他。

等到他看清楚之后，有些许失望。

小蛇妖的脸只是有些神似，并非相像。

但是他还是留了下来，并且答应了小蛇妖的“无理”要求，就是让他以身相许。

他想，即使不像，但是神似也行，他也可以接受。

一直到仙子知瑶的出现。

那张才是真正的腾蛇护法神女的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被知瑶吸引过去，甚至还做了许多伤害白泱的事情。

甚至知瑶还告诉他，只要他修仙成功，就能见到那位自己梦寐以求的神女。

一直到上了九重天，等到白泱破除九婴化身，他才明白。

九婴，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能够将人心中的贪念放大。

他是被蛊惑，但也是他自作自受，伤害了白泱。

那便合该以死谢罪。

为白泱而死，为神女而死。

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