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过万,我给丁克老人当“外包儿子”
发布时间:2025-09-06 21:20 浏览量:1
对子女而言,父母的衰老和体弱总让人牵挂 担忧 。
尤其是在外地工作的独生子女, 常常焦虑 一种可能:假如有一天,父母生病或受了委屈,而自己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在场,该怎么办?
过去,大多数人别无选择,只能亲自返乡照料。如今,一种新的职业形态出现,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的解法:雇佣“外包儿女”。
他们身穿黑衣,虎背熊腰, 看起来与老人毫无血缘关系 ,却常常拎着礼品出现在养老院、老旧小区或医院等场所。他们陪老人看病、买菜、聊天,必要时还出面调解邻里矛盾,震慑别有心思的护工、保姆 , 成为老人身边“看得见的依靠”。
《0.5毫米》剧照
33岁的阿凯就是其中一员。在做“外包儿子”之前,他还做过催债人、卖过电子烟,也兼职当过保镖。
今年3月,他和其他8位朋友组建了一支“临时保镖”团队,起初承接护送、反家暴等委托。直到有客户问:“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家里的老人?”一个新的需求就此出现,也开启了他们的“外包儿女”服务。
看似新奇的职业背后,是不断增长的现实需求。截至2021年,我国空巢老年人占比已超过一半,部分大城市和农村地区,空巢老年人比例甚至超过70%,大量老年人不与子女或其他家人共同居住生活,面临着居家养老的许多生活不便或困难,甚至是安全风险隐患。
《老年人监护问题研究报告》显示,接受调查的1611名老年人中,有近80%的老年人担心,若自己出现突发疾病或遇到意外情况,无人料理紧急医疗救治、身后事等相关事务。
阿凯对此深有体会。从事这份工作后,他见过形形色色的老人,有的丁克无儿无女在养老院备受欺凌,有的不差钱但子女远在海外倍感孤独。
在一次次陪伴与调解中,他逐渐发现:老人真正渴望的,不只是吃穿无忧,而是有人陪伴、有人撑腰,有人守住那份不因衰老而贬值的体面与尊严。
以下是他的讲述。
外包儿女,不止于陪伴
我叫阿凯,今年三十三岁,目前在大连做“临时保镖”。
很多人一听到“保镖”,可能都会联想到影视剧里那些穿着西装、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但我们不是那样的。一方面,我们的团队成员几乎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做保镖只是兼职;另一方面,我们接受的委托危险性也不高,基本是普通人生活里那些“解决不了的事”。每当涉及到老人的订单,我们的角色常常从“保镖”转变成“外包儿女”。
真正意识到这点,是接到第一个与老人相关的订单时。那位单主是一位失独老人,他的弟弟担心老人在小区没人照应,容易被人欺负,于是联系我们,请我们去定期看看情况。
刚见面时,老人非常抗拒,觉得亲戚花冤枉钱,完全不想搭理我们。
我们只能顺着他,平常多陪他说说话、带他出门溜达。这样持续了两三个月,老人的态度才逐渐软化。这单收费不高,总共七千元左右,但也让我明白,照顾老人和保护年轻人不同——比起威慑,老人更需要的是耐心、安抚和陪伴。
出乎意料的是,自那之后,找我们处理的关于老人的委托越来越多。
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一位住在养老院的丁克老太太。她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又没有子女陪伴,在院里显得格外“特殊”。其中一位同房老奶奶常在背后议论她,联合另一位老奶奶排挤她。这让老太太越发沉默,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
她的妹妹得知情况后焦心不已,辗转找到我们 。 接到委托后,我们以“ 远房 外甥”的身份出面了解具体情况,然后和院方沟通,将挑事的病友调离房间。老人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又主动与剩下的另一位老人攀谈,偶尔带点小礼物,请她多关照那位丁克老太太。两位老人之间的关系这才慢慢缓和。
团队成员去养老院探望老人
一开始,这个丁克老奶奶也不怎么搭理我们,但经历这件事,她的态度转变了,甚至后来一看到我们过来就笑。最后一次离开时,她很是不舍,流着眼泪问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我们还接过一位瘫痪老人的单子。老人早年因为工伤失去了自理能力,需要护工照料饮食起居。护工虽然没有虐待老人,但很多事都不太上心。
正常来说,护工每天都需要定时给老人换尿不湿,但他都是等老人身上脏了才动手,喂饭也是简单热一下就塞进老人嘴里。
老人的亲戚实在看不过去,找到我们请求去“震慑”一下护工。我们是以 亲戚 的身份出面的,其实也不需要特别做些什么,就是定期上门陪陪老人,让护工意识到老人并不是孤立无援的。没多久,护工的态度明显改善,老人也终于能体面地过日子。
《0.5毫米》剧照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老人都通情达理。因为衰老带来的无助与恐惧,很多老人精神状态隐秘而复杂,情绪问题严重 。 我遇到过一位脾气特别暴躁的老人。他因为子女常年在外,缺少陪伴和情绪疏导,稍有不满就会与邻居起争执。时间一长,大家都敬而远之,有人发现他“没人管”,邻里间冲突也愈发频繁。
我们接到委托后,开始以“干儿子”的身份频繁登门,陪他买菜、下棋、散步,不露痕迹地帮他调整生活节奏。邻居见他身边有了“亲人”,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
感受到周围的善意,老人脾气慢慢平稳,话也多了起来,情绪不再一触即发。
起初我以为,孤寡老人并不常见。可真正做了这行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中要糟糕的多。很多老人独居,他们或是年轻时选择了丁克,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独老人,还有一些伴侣早逝,只留下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很多时候,孤独与身份、地位无关。哪怕是再有钱的老人,也可能面对相同的境况。记得有一次,我陪一位曾经在大连做过大买卖的老人聊天。他在市中心有房产,却最终选择住进养老院。聊着聊着,他突然落泪,说“自己这一生跌宕起伏,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孤独,有时比贫穷更让人难受。
谁在扮演外包儿女?
外界对我们有些常见的误会。首先,很多人会把雇佣“外包儿女”这件事,简单归结为子女“不孝”“不负责任” 。 其实情况远比想象复杂。
大多数订单,委托人并不是老人自己,而是他们的子女、外甥、侄女,或者关系更远一些的亲戚孩子。很多人常年在外地,甚至漂泊海外,心里挂念,却没有办法常常回来。
他们不是不孝顺,只是现实让他们分身乏术。有人在为生意奔波,有人要守着岗位,有人照顾着新的家庭 , 实在脱不开身。于是,他们把这份牵挂转交给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弥补自己缺席的空白。
团队成员探望老人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逃避责任,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尽力。人在远方,心里有愧,却还是想做点什么。雇佣“外包儿女”,某种程度上,就是他们的补偿方式。
另一个误解是,很多人以为干我们这行,只要块头大就够了。其实远不止如此。
没错,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走进屋子里确实能起到威慑作用,这是基础。但真正决定你能不能胜任“外包儿女”的,还是情绪的稳定和沟通的能力。
很多老人内心敏感脆弱,一句说得不妥的话,都可能让他们觉得“这钱花得不值”,甚至当场就要把人撵走。因此,队员在执行任务时,情绪是否稳定、能不能“磨嘴皮子”、是否具备劝解和缓和矛盾的能力,往往比“能不能打”更重要。
我常常跟新队员说:你要把自己当成“亲戚”,而不是“亲儿女”。
亲戚能陪伴、能帮忙,但不会对老人颐指气使。老人需要的,是尊重和陪伴,不是被控制。
尤其是那些吃过苦的老人,骨子里节俭,总觉得钱该花在刀刃上,花在“有人陪”这件事上不值得。他们往往一开始摆出拒绝的态度,甚至直接轰人。这个时候,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保镖”,靠强硬的姿态压过去,那只会让他们更加抗拒。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没有耐心,肯定做不了。你得像亲戚一样,慢慢磨、慢慢陪。只要你坚持用心陪伴,老人感受到这份真心,态度就会转变。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去看望一位听力不好的老人,他总是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频频摆手,拒绝沟通。
后来我干脆自己掏钱,买了一个助听耳机送给他。那之后,他才开始愿意跟我们多说几句,甚至有时候会主动招呼我们过去坐坐。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很多时候,真心比块头更重要。
除了老人本身,我们还得对社会负责,有自己严格的行为规范。
接受委托前,我们的律师会对每个任务做风险预判:客户是不是弱势方?我们是不是站在了对的一边?如果发现客户本身就不占理,我们绝不会贸然介入。哪怕对方出再多的钱,我们也不能去帮人家办坏事。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客户都是处于弱势的一方。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他们撑住场面。
比如有些老人需要被安慰,邻里之间矛盾需要有人调解,护工和保姆需要适当地被提醒。但我们不能主动出击,不能伤人,绝不越过法律红线。毕竟,我们的目标不是制造麻烦,而是平息风波,带来秩序。
随着这份工作的曝光度越来越高,我们的队伍也在扩张。从最初的九个人,到现在三个月里发展到了一千多人加入。很多人是出于兴趣和责任感,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进来,并不是全职工作。虽然人数很多,但真正能被派出去的,也都得经过层层筛选。
退伍军人是我们重点考虑的对象。他们有执行力,更有自我克制的能力。律师也很受欢迎,因为他们懂法律,会从一开始就提醒我们边界在哪儿,避免站错队。
还有一些在职白领,虽然平时工作忙,但他们沟通能力强,能用温和的方式把事情处理好。拳击爱好者或者有体育训练背景的人,也很适合,他们既有威慑力,也懂得什么叫收放自如。
所以, 谁能扮演“外包儿女”?
我想,不是块头最大的人,而是那个能在混乱里保持冷静、懂得沟通、守得住底线的人。看上去我们是兼职保镖,其实更像是代替缺席的子女,用最朴素的方式去照顾老人。
如果我老了
会不会也需要雇个“儿子”?
做这份工作,对我最大的触动就是对“孤独”的理解。
父母家离我这边开车也就五分钟,可说实话,我并不是天天都去看望他们。三天、四天,甚至更久才去一次,对他们来说,孤单可能也是一种常态。以前我觉得这很正常,直到做了这份工作,我意识到老人的孤独并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在和很多老人接触的过程中,他们的无助感也让我感同身受。比如之前提到丁克老人和瘫痪老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被人排挤和欺负,却没有办法应对。
我自己也有过类似的体会。之前练拳的时候腰部受过伤,现在有骨刺和突出,严重的时候,早晨起床都得先从床上滚到地上,再跪着扶着窗台一点点站起来。那一刻,我特别能理解老人们的感受,身体的不便带来的无助,是谁也帮不了的。
孤独和无奈结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恐惧。
这几个月来,找上门来的咨询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有人甚至因为邻里争吵找到我们,想让我们出面骂回去。
刚开始的三个月里,我们团队几乎什么活都接,不是只服务老人,也有婚姻矛盾、邻里纠纷、子女教育、财产分割等琐碎却敏感的任务。
当时我月收入接近一万元,虽然不高,但对一个刚起步的小团队来说已属意外。
我们的收费标准按任务复杂度、时长和风险等级浮动,从几百元到两三千不等,目前团队一个月能收到上百个委托。
除了客户,还有不少同行来找我们取经。不过,他们更关心的不是怎么做业务,而是怎么做自媒体。我们也因此和许多同行沟通合作,希望让这份工作被更多人看见、理解,并以各自合适的方式落地。
阿凯的部分价格表
随着业务逐渐扩大,我们开始考虑把“临时保镖”真正做成一份长期职业。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规避一切风险,任何可能违法或站错队的单子,我们都不会接。
我们之前闲暇时,也会参加救援队,或者帮社区解决一些麻烦。做这些事的过程中,我们感受到的不是负担,而是一种价值感。
有人跟我说:“你们既能养家糊口,还能做好事,以后愿意做善事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句话让我很受触动,也坚定了继续往下走的信念。
未来,我希望能把这个行业做得更规范、更系统。我们正在筹划开发一个APP,让老人或者他们的家属能像“打车”一样下单,随时随地找到合适的“外包儿女”。
这样,当老人们遇到需要的时候,不用再四处打听,就能立刻有人上门帮忙 。
《妈妈!》剧照
这个行业未来会不会成为一种刚需?我觉得很有可能。随着家庭结构的变化,亲情不再是理所当然的“标配”,越来越多的老人需要有人来补上缺席的陪伴。
有时候我也会自问:等我们老了,会不会也需要雇一个“儿子”?
这个问题听起来冷 。 亲情变成服务,未免让人感到无奈,但换个角度看,它也是另一种守护。关键在于,谁能真正把这个角色演好?我想,这不仅是我们这一行要思考的问题,也是整个社会要面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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