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失忆后我的夫君径自将她抱回府,晚娘,这桩婚约本就是你抢她
发布时间:2025-09-05 07:10 浏览量:2
1
嫡姐归来那日,京城大雪纷飞,天地皆白。
她披着单薄衣衫,立在姜府门前,风雪灌进袖口,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我那个曾许诺与我共度余生的夫君,只一眼便疾步而出,将她打横抱起。
“晚娘,这门亲事本是你替她应下的。”
“如今她回来了,你该还她一个公道。”
“和离,或为妾,你选其一。”
我没有半分迟疑,指尖轻触那纸和离书,便已决意离去。
姜宴怔住,似未料我竟如此干脆。
离府那日,恰逢嫡姐与姜宴行大婚礼。
仆人红着眼眶递来包袱,内里不过几块碎玉,一支素银簪子。
那是我出嫁时,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我抬手轻抚鬓角,唇角微扬,“劳烦转告世子,晚娘的夫君早已不在人世,往后山水不相逢,不必再念。”
雪落无声,我跛着伤腿,一步步走出姜府,未曾回望。
那年冬雪最盛时,嫡姐自西域归来。
她站在门前,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却执拗地仰头望着府门。
姜宴立于廊下,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心口蓦地一紧。
曾几何时,他也曾为我挡雪披衣,唤我“晚娘”时声如春风。
“若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当年他读此句时,总爱牵我入庭,等一场初雪。
阿宴,今日风雪同路,你可还记得那年诺言?
忽闻仆从惊呼:“祝小姐晕倒了!”
姜宴箭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他低声唤她:“珠珠,别怕,我在这里。”
我站在檐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它在掌心融化,凉意直透心底。
丫鬟捧着一碗温热的枣泥粥走近,“夫人,世子从前最爱您熬的……”
“倒了吧。”我轻声道,“他如今不再需要了。”
正如他不再需要那个只会煮粥缝衣的我。
下人们低声议论:“听说当年宣武将军通敌案,是祝大小姐与世子联手破的?”
“可不是?二人智勇双全,查案如神,上京谁人不羡这对璧人?”
“那夫人……”
“哎,不过是替嫁罢了。若非世子遭难,哪里轮得到她?”
小姑子姜璃素来不屑于我,此刻却雀跃奔来,“珠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嫡姐眼眶通红,猛地扑进姜宴怀中,泣不成声。
“他们说你娶了别人,我不信!你说过要等我的!”
“我不过睡了一觉,为何一切都变了?姜宴,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失忆了,忘了五年前他奉旨出巡,重伤失智,成了个痴儿。
她负气远走西域,一去经年。
而姜宴,终于恢复神智,却等来了她的归来。
姜宴将她紧紧拥住,声音微颤:“我从未不要你,是你先走了。”
“珠珠,此生我定不负你。”
姜璃泪光闪烁,“珠姐姐飒爽英姿,才配得上我兄长,哪像某些人,整日病恹恹的,连马都不会骑。”
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渗出,染上月白衣襟。
我慌忙擦拭,却觉那红痕如烙印般挥之不去。
若是从前,阿宴定会夺过针线,嗔怪我粗心。
可如今……
我苦笑。
阿宴早已不在了。
那个会为我暖手、赖在我怀里喝粥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2
门扉轻响,冷风裹雪扑面而来。
姜宴立于门口,眉目清冷,如覆寒霜。
“晚娘,这桩婚事本就不该由你承担。”
“你为救我伤了腿,国公府欠你一份情。”
“但珠珠是嫡长女,是我明媒正娶的未婚妻,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和离书在此,你若不愿为妾,便签了吧。”
我凝视他那双曾盛满天真笑意的眼。
如今平静无波,仿佛看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是啊,姜宴已不是阿宴。
我早该明白。
良久,我轻启唇:“好。”
他略松一口气,转身欲走。
我福身一礼,“烦请世子尽早遣人送来和离文书。”
“年关将至,道路封禁,若迟了,我恐难离京。”
姜宴脚步一顿,回身望我,神色复杂。
自他清醒,便认定我趁他神志不清,强占名分。
他不愿提及我,却又因恩情难断,不得不容我在府中留居。
我推开窗,任风雪拂面。
“姜宴,即便阿姐不归,我也终将与你和离。”
“因为你,早已不是我的阿宴。”
只是有一事,他永远都不会知晓——
那夜大火,是我替他挡下刺客的刀,断腿坠马,才换他一线生机。
而他梦中呢喃的“珠珠”,我曾含笑应下,替她守着他,直到她归来。
3
姜宴满心急切,一心要与阿姐早日完婚。
想把他们曾经错过的那些时光,统统都弥补回来。
我离开国公府的那天,姜府上下红绸飘扬,一片喜庆。
有位旧仆于心不忍,来到角门为我送行,无奈地长叹一声。
“世子只是暂时忘了过往,夫人何不再耐心等一等呢。”
我微微眯起双眼,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思绪飘回那日上山的情景,也是这般大雪纷飞。
为了能治好姜宴的痴傻之症,我瞒着所有人,独自上山去寻医。
那神医性格怪异,许久都不曾出山救人。
我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跪了整整三日,也没能见他一面。
后来,还是从药童那里偶然得知,他炼药正缺一味药引——天山雪莲。
那雪莲长在西北那极寒之地,悬崖峭壁险峻异常,寻常人根本难以靠近。
当我拖着瘸了一条的腿,回到那间茅草屋前时,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也就只有你这痴儿,才会如此一心一意地对他,姑娘就不怕你夫君恢复正常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休弃吗?”
那时我倔强地跪在他面前,语气坚定。
“变聪明是阿宴一直以来的心愿。”
“至于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落子无悔。”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其实并非毫无预料。
我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块碎玉,还有一枝素簪。
那是我仅存的念想。
那玉是阿姐故意打碎的。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姜宴,娇嗔道。
“你不是说此生只爱我一人吗?那为何许诺给我的玉镯会戴在她手上。”
姜宴握紧她的手,哑然失笑。
“这镯子做工粗糙,你仔细瞧瞧,并非我许诺给你的那块。”
阿姐顿时眉开眼笑,扑进姜宴怀里,还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
那张脸,和五年前一样明艳动人。
二人相拥着渐渐远去,自始至终,姜宴都未曾看我一眼。
还记得当日我与姜宴新婚之夜,他拿着镯子就要往我腕间套。
“戴上我的镯子,娘子就永远是阿宴的娘子了。”
我认出那玉镯是坊间传言他与阿姐的定亲信物,便百般推辞。
姜宴以为我不喜欢,便偷偷寻了块好玉,跟着师傅学了许久,手都磨破了皮。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玉镯捧到我面前。
“阿娘戴过的娘子不喜欢,阿宴给娘子做了新的,这镯子可没人戴过哦。”
他揪起衣摆,满脸紧张。
“也……也不要嫌弃阿宴……阿宴会努力变聪明哒。”
那时,替嫁本就不是我本意。
嫁到国公府后,我几次三番都想找机会离开。
可每次姜宴都急得大哭,抱着镯子不吃不喝。
为此,国公爷布下天罗地网把我抓回去,还直言他儿若有三长两短,就要我赔命。
“娘子是不是嫌弃阿宴痴傻才不要阿宴的,都怪阿宴,他们都不喜欢阿宴,娘子……娘子不喜欢阿宴也没错。”
“阿宴也不喜欢呆在这里,娘子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说着,他又抹着泪,小声嘟囔。
“要是阿宴变聪明就好了,我就能保护娘子,娘子也不会离开了。”
那几年,为了变聪明,他没少被人骗。
有一回,他竟然被人骗到了南风馆。
那可是风月场所。
只因那人说他手上有能让人变聪明的药。
我寻到他时,他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满身伤痕。
却还不忘紧紧护住怀里给我买的芙蓉糕。
“对不起娘子,是阿宴太笨了才让人骗……。”
“你别……别不要我……。”
那时,好像也是这般大的雪。
我给他伤口上着药,他乐呵呵地拉住我的手,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娘子对我真好。”
好吗?
我从来没告诉他,那日我是故意支开他想逃走。
只是后来良心发现,又回去查看了一番而已。
“这么好的娘子是谁家的,是阿宴家的呀,谁也抢不走。”
飞鸿踏雪,风过之后,一切皆无痕迹。
终究,那些都只是过去了。
天际一片灰白,没有一丝色彩。
我轻轻抚摸着碎玉,轻呵了口寒气。
“阿宴,你不是说不想留在京中,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漫天大雪中,我裹紧身上的斗篷,脚印在雪地里一深一浅。
那从不出山的神医,却仿佛在城门前等了我许久。
他白衣若雪,执一把竹节伞。
他抓住我手腕,一双清冷的眸子染上了笑意。
“依我看,姑娘明明比你那夫君病得更严重。”
“说吧,你这一身武艺是何时被废掉的。”
我瞳孔骤然紧缩。
除了阿娘,没人知道这件事。
五年前,那出闹得满城风雨的折子戏中的女捕快,正是我。
4
阿娘弥留之际,曾让我举手起誓,日后不再向往江湖与朝堂之事。
亦不会再提及这段往事。
我阿爹是江湖侠客,偶然结识了宣武将军谢玄,二人奉为知己。
永平九年,谢玄被诬告叛国,满门被抄斩。
阿爹为救谢玄的独子,不幸丧了命。
于知己而言,阿爹义薄云天,重情重义。
可于阿娘而言,阿爹抛弃妻女,薄情寡义。
少女时期,阿娘痴迷于侠客的潇洒不羁。
阿爹死后,她却对他恨之入骨,也不喜欢我。
所以,她改嫁养父后,反倒对养父的女儿,那个明艳灵动的阿姐疼爱有加。
阿姐学些花拳绣腿,阿娘说。
“珠珠有武艺傍身,日后也可护住自己。”
而我戴上面具行侠仗义,不问红妆之事,阿娘却斥责我是玩物丧志。
可我也只是盼着哪天能为谢玄翻案,全我阿爹侠义之名。
让阿娘不再那么怨恨他。
可后来,阿姐对前来提亲的姜宴一见钟情。
阿娘不由分说,将我软禁在府内,让阿姐顶替我成为百姓称颂的女捕快。
怕事情败露,更是狠心打碎我筋脉,废掉了我的武功。
往后余生,我只能如寻常妇人般,被困于后宅之中。
马车内,以雪烹茶,烟雾缭绕。
木风怔忡良久,才缓缓开口。
“也许,你母亲有不得已的苦衷,她那样做也是为你好?”
我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
苦衷?
曾几何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安慰自己。
我固执地认为她只是不想我重蹈阿爹覆辙,直到姜宴痴傻,阿姐逃婚。
阿娘不由分说地推我上了花轿。
“这门亲事本就是你的,你怎好让珠珠替你受苦?”
那一刻,我绝望又悲哀地意识到,在这浩浩世间,我将不再有一个至亲之人。
直到阿宴掀开我的盖头,看到一张泪水涟涟的脸。
“娘子怎么了,阿宴手里有鸡腿,酥酪,都给你,你别……别哭。”
“娘子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才哭……。”
“都怪阿宴……。”
从此,他喜我所喜,忧我所忧。
却也仅有这短短五年。
5
南下的马车稀少,我低头望着被雪水打湿的绣鞋。
木风这般举动,倒是无意间替我解了困局。
「神医寻我,所为何事?」
他唇色微动,垂眸不语,神情又如从前在山中那般疏离。
「为报恩。」
「姑娘为我取来雪莲,我却让你落得这般境地,我……此后定当竭尽所能,助你康复。」
言罢,他竟闭上双眼,睫毛轻颤,再未多言。
唯两颊泛起淡淡红意,泄露了心绪。
我亦不愿多做纠缠。
掀开帘子,不知何时雪已停歇。
冬阳斜照,洒在怀中那几块碎玉之上,折射出温润的光。
这或许,是新的起点。
没有阿娘,没有阿宴,我依旧能活得安然自足。
江陵近日流传一桩奇事。
城中新开了间酒楼,名唤风客来,主人煮得一手好枣泥粥,凡入店者皆可得一碗,以甜暖驱散人间寒意,每日宾客络绎不绝。
更奇的是,酒楼对面竟开了一家医馆,坐诊大夫医术高超,却性情孤僻,每日只接一人,常背药箱独行于市井之间。
这是我落脚江陵的第一年。
木风治好了我的腿伤,却无法修复尽断的经脉。
当年阿娘下手太狠,根基已毁。
他是医者,终究也只能医身。
医不了心上的旧伤。
我不以为意,无武之身,亦可安然度日。
可他却执意翻遍古籍,日夜钻研,非要寻出医治之法,时常登门探望。
起初只是带银针为我施治,后来渐渐捎来些物件。
一品斋的桂花酥,手抄的养生方子,再到后来,竟是奇珍阁的短刃、玉簪、银镯,还有各色胭脂水粉。
我只当他是医者执着于疑难之症,又心怀愧疚,不愿辜负病患。
可旁人却纷纷揣测,以为他对我情根深种,流言四起,传得沸沸扬扬。
流言如风,早已伤我不得。
江陵春雨绵绵,行人多披蓑戴笠,三三两两躲进风客来避雨。
伙计照例送上温热枣泥粥。
天南地北的旅人围坐一处,谈天说地,我听着,不觉嘴角微扬。
开这酒楼,是来江陵后才萌生的念头。做捕快时快意江湖,如今换一种方式,为过客留一盏灯,也未尝不是乐事。
毕竟,烟火人间,最抚凡心。
初来时,我自称寡居,常有邻里妇人闲坐闲聊。
「祝娘子,你这般年轻,又精明能干,日后即便不嫁人,也该留个孩子,孤身一人总让人挂心。」
「是啊,我看那木大夫就很好,住得近,人品端正,模样也俊。我瞧他对你是有意的,就是话少些。」
「这事若成了,借种生子,图个安稳,也说得过去……」
早知江陵风气开明,却不料如此直白,我忍俊不禁,正欲开口,忽见一双猩红的眼。
久违的姜宴,面容憔悴立于门前,「阿晚……我……」
他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
「阿晚,我想喝一碗枣泥粥。」
6
与祝珠珠成婚之后,姜宴本该心满意足。
可心头总似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那日大雪纷飞,他望着祝晚挎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出国公府,曾想唤她一声。
可珠珠一撒娇,他便忘了所有。
他曾与珠珠联手破案,历经生死,情谊非同寻常。
那五年的痴傻,在他眼中是耻辱。
他自幼长于高门,规矩森严,却最厌束缚,向往自由。
在他心中,珠珠曾是他挣脱枷锁的钥匙。
他贪恋她的洒脱与胆识。
因此当珠珠提出尽早完婚,昭告天下,他以为她也深爱于他。
可婚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珠珠不再舞刀弄剑,反而痴迷珠宝脂粉,妆容日渐浓艳。
每见她浓妆艳抹,他便不自觉想起那张素净的脸。
更令他困惑的是,珠珠从不与他同寝。
每次他带伤归来,珠珠总掩鼻避之。
他不由想起那个温柔的身影。
从前他磕破了手,她总会轻轻包扎,低声问:「阿宴,疼不疼?」
疑惑在他偶然听闻下人闲谈时愈发深重。
「新世子妃肤若凝脂,爱用牛乳沐浴,哪像她妹妹,满身伤疤,瞧着都吓人……」
茶盏骤然坠地。
姜宴第一次感到彻骨寒意。
那些年与珠珠并肩,她受过的伤,他最清楚不过。
纵然心中已有猜测,他仍不愿相信。
鸳鸯侠侣的戏文早已传遍京城,百姓称颂,连圣上也屡加褒奖。
他与珠珠,是天作之合,怎会出错?
直到那日他提着珠珠最爱的桂花酥回府,忽见一青衣男子抱着孩童冲他拔剑。
「无耻之徒,夺人妻室,天理难容!」
二人激战难分。
珠珠慌忙赶来,珠翠摇曳,那孩童扑向她腿边喊娘,她又惊又喜。
男子弃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娘子,你去哪了?可吓坏我了。」
姜宴僵立原地。
原来这五年,她早已嫁人生子。
只因与夫君赌气离家,听闻国公府重金寻人,便假作失忆演了这场戏。
只为让丈夫悔悟。
明明春光明媚,姜宴却如坠冰窟。
「那个……妹夫,其实当年与你查案的女捕快不是我,是我妹妹。她武功被阿娘废了。」
「我一时糊涂,认下了这事,一直心怀愧疚。」
「你就算没变傻,我也不会嫁你,你求的本就是我妹妹。」
「好在妹妹性子温良,你都痴傻五年,她还陪着你,可见她心里有多爱你。你去找她,说几句软话,她定会回来。」
围观者越聚越多,姜宴青筋跳动,勉强维持体面。
「你还生气?当年是你先看我长得像她才认错的,我只是顺势而为……」
「滚。」
直到三人仓皇离去。
姜宴心中羞愤交加,却隐隐浮起一丝窃喜。
原来,一直是她?
望着地上散落的桂花酥,他猛然醒悟。
阿晚早给过他暗示。
每次他受伤,她总悄悄塞一块甜糕进他怀里。
「吃点甜的,再难的事也就过去了。」
而珠珠,从不吃甜。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她曾常去的绣坊,屋内积尘厚重,无人打理。
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件未缝完的冬衣。
他记起,曾因仆人炫耀妻子做的鞋,他缠着她也要一件,想扬眉吐气地告诉所有人:
「阿宴也有娘子,不必羡慕你们。」
她走得决然,仿佛什么也没带走。
忽然。
他想起。
她带走了几块碎玉,傻子送的镯子,被她亲手打碎。
心底燃起微光。
他怎会忘了。
傻子,也是他啊。
祝珠说得对,连傻子她都能相伴五年。
她只是恼他认不出她,一怒而去。
他去寻她,说几句软话,她定会回来。
望着世子匆匆远去的背影,旧仆轻叹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7
阿姐的事,于江陵时我并非未曾听闻食客们谈及,只是那消息如蜻蜓点水,未在我心中留下痕迹。
自离京那日起,我便已下定决心,将过往一切皆抛诸脑后,无论是阿娘,还是国公府。
人生如棋,落子便应无悔。
然而,当我瞧见姜宴那憔悴不堪的模样,眼下泛着青黑,浑身湿漉漉的,不禁又让我想起了那个全心全意待我的阿宴。
同样是一个雨天,我在城外祈福,他抱着雨伞,傻乎乎地向我奔来,不顾自己一身泥泞,老远就冲我挥手。
“娘子,伞……阿宴把伞护得好好的,没被雨淋湿,你快来……我接你回家。”
可转眼间,在雨幕中,我渐渐看不清阿宴的脸庞。
取而代之的,是姜宴一脸的厌恶与冷淡。
他嫌我如同寻常妇人,只知道围着灶台转。
他不愿再提及我与阿宴共度的五年美好时光,觉得那让他颜面扫地。
“对不起,阿晚,是我没认出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日后定会千倍万倍地补偿你。”
姜宴红着眼眶,语气中带着哀求。
在我的印象中,自他恢复记忆后,似乎从未对我如此低声下气过。
我抬起头,望着瞬间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大堂,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世子既已喝过枣泥粥,若无他事,还是请回吧,风客来庙小,实在招待不起诸位官爷。”
那些身着绯红官衣,佩着刀剑,骑着烈马而来的人,这一会儿功夫,已将我酒楼里的客人吓跑了大半。
眼看姜宴仍是一脸不解,我只能继续说道:
“姜宴,你总是如此,只考虑自己,从不顾及你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你说你没能认出我,那你认不认得出我,与我何干?”
“当年,可是我答应过要嫁给你了吗?”
他擅自命人编排折子戏,将世家公子与女捕快的故事传得满城风雨,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又借百姓之口,在祖宗祠堂长跪不起,自诩情深,逼迫国公府同意他前来祝府求娶。
他笃定养父一介五品官,不敢也不会拒绝国公府这棵大树。
然而当年,女捕快祝晚,从未许诺要嫁给姜宴。
是他一意孤行,却又在海棠树下错认了明艳动人的阿姐,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我每说一句,姜宴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8
“上山求药,不过是为了成全阿宴的心愿。”
“并非为了世子。”
自从国公爷病倒,朝堂风起云涌,国公府没了主心骨,吃了不少暗亏,阿宴常常愁眉不展,怨自己痴傻,恨自己无能。
“我与世子,自始至终都不存在错过之说。”
“还望世子日后莫再纠缠,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姜宴以剑撑地,身形摇晃,随从搀扶起他,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姜宴的脸色随之大变。
他却仍是伸出手想拉我的衣袖,“阿晚,我知道你在气我,但我们真真切切地做过五年夫妻啊……”
然而,有一人挡在了我身前。
他并未让姜宴触碰到我半分。
是久未谋面的木风。
他衣衫半湿,一贯清俊儒雅的脸上,此刻满是怒色,斗笠上的雨水更是尽数甩了姜宴一脸。
“当日祝姑娘为救你在我药庐前跪了整整三日,冰天雪地,又亲自去天山取雪莲……”
说到此处,木风攥紧了手腕,眼尾泛起了红。
“倒是世子,病好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妻另娶,府上人人都看不起祝姑娘,五年夫妻,你是如今才记起?”
“你可知那日大雪,路上积雪多厚,京中无马车可雇,她跛着脚走了多久才碰到我。而你,忙着操办与新欢的婚宴,连派辆马车送她离府都顾不得。”
瞥向姜宴面前的空碗,木风嗤笑一声,眼中寒意尽现,“当日熬给你喝,你嫌她粗俗上不得台面,如今知晓她才是女侠就巴巴地追过来喝,怎么,世子喜欢的究竟是戏中女侠,还是祝姑娘这个人?”
一番话,说得姜宴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握紧剑正要开口,木风却脸色苍白一头撞向梨花木椅,额上冷汗渗出。
我这才注意到,早前我以为他半湿的衣衫,透着殷殷血迹。
“你这是,又去了哪里采药,将自己伤成这样?”
“阿大阿二,快扶木神医上楼……”
姜宴与他随从的官衣实在扎眼,惹得过往百姓频频回首。
手忙脚乱间,我只能冷声下逐客令,“世子还是请回吧。”
自然也未曾注意一旁,木风微微勾起的嘴角。
二楼雅间,木风红着脸,乖乖地任我上药。
安静得如同一只鹌鹑。
我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木神医刚刚不是还挺神气,大庭广众之下,一番话说得世子哑口无言。”
可见平日寡言少语只是做做样子。
木风别过脸,双颊透着可疑的红晕,呐呐道,“我只是看不惯他欺负你。”
“负心汉,他凭什么这么对你……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是我的病人……我们医者,自然要为病人撑腰……”
望着他背上斑驳的伤痕,像是近日新添的,我皱紧了眉头。
“神医素日不是行医,就是上山采药,次次回来一身伤,好几次瘸着腿也要外出。”
“是什么药这么金贵,需要神医亲自去采?”
他没有听到。
竟是趴在床头睡着了。
近日来,为着医我心病,他可谓下足了功夫。
偏又躲着不敢见我。
我瞧了眼床下被磨破的鞋,暗暗比对了尺寸,恍惚间听得木风几声呓语。
声音极小,听不真切。
“晚晚,你当时疼不疼啊。”
“晚晚,疼,我想吃芙蓉糕了。”
9
晚膳时分,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膳去寻木风,恰巧撞见他正俯身换药。
素色长衫微敞,肩颈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峻。
与他平日里白衣翩然、温润如玉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立在门口,一时忘了迈步,指尖不自觉捏紧了碗沿。
说来也巧,我与木风相识已久,虽说是医者与病患,却也从未如此贴近过他的日常。
今日倒是头一回,静下心来端详他眉目间的沉静。
脑中忽地闪过坊间那些姑娘们的私语,说什么“见他一面,三日不思饭”。
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眼疾手快扶住我手臂,发梢轻扫过我的额角,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这几日腿伤未愈,恐怕要叨扰祝姑娘些时日了。」
我慌忙摇头,「哪里的话,神医能留在此处,是风客来的福气。」
待他接过汤匙,朝我浅浅一笑,月光似的温柔落在眼底。
难怪江陵城中,多少闺秀为他辗转难眠,连诊脉都成了心事。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暗自揣测他是否真如传言那般,藏有能惑人心神的奇药。
目光太专注,他的面容竟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连唇边细小的绒毛都历历在目。
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深邃如潭,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祝姑娘……可是近日操劳过度,双目不适?要不要木某为你瞧瞧?」
我轻咳一声,匆匆收走药碗,急着另寻话题。
「神医这些日子,可有那位姑娘的消息?」
记得初来江陵时,木风广开医馆,不分贫富贵贱皆施以援手。
但他容貌太过出众,常有女子借病相探,甚至留下绣帕香囊。
胆大的竟当众解带露腕,娇声说:“公子,奴家心口闷,您给看看可好?”
提亲的媒婆踏破门槛,他无奈之下只得坦言已有未婚妻,幼年失散,至今未寻得。
「此生唯她一人,是木某年少时许下的诺言。」
媒人听罢感动落泪,赞他情深不渝。
自此他收徒授业,只治疑难重症,自己则常年云游,说是寻人。
木风放下汤匙,眸光微黯,轻轻一叹。
「她已嫁人,夫婿才学出众,家世显赫。」
这……莫非是单相思的苦局?
果然俊朗之人,情路总多波折。
我默默摇头。
「可后来,和离了。」
「我原以为她过得如意,便未去打扰,谁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舒心。」
「……是我迟了。」
他望着自己的腿,语气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歉疚。
「那不正好?你如今现身,解她困厄,旧情重续,岂非天意?」
我搬了把椅子坐下,顺手抓了把松子,边嗑边说。
「可她前夫近日又登门,欲再续前缘。」
唉。
这情缘纠葛,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看他腿上伤痕,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那前夫所为。
那女子也实在糊涂,既然离了,何必回头?
眼前人不好好珍惜,反倒念着旧人。
10
接连数日,姜宴杳无音信。
只听闻京中诏狱出了乱子,几名要犯失踪,圣上震怒,追责甚急。
想必与他此行脱不了干系。
反倒是木风,拖着伤腿,日日坐在酒楼临湖的雅座,点一壶清茶,几样小菜,口称研读医典,实则一坐就是半日。
抬头看云,低头数鱼,手中书卷竟上下颠倒也浑然不觉。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已从旧梦中抽身,他却深陷情网。
念及那日他为我出言解围,我终究不忍,提了壶新沏的龙井走到他桌前。
茶烟袅袅,他凝望湖面,握书的手指却绷得发白。
我抽走医书,笑着道:「神医,书拿反了。」
他猛然回神,耳尖瞬间染上薄红,连路过的小二都忍俊不禁。
「可是担心那前夫再来寻事?」
木风身子一僵,垂眸不语。
「别怕,有我在,他近不了你身。」
我拍了拍他肩膀,又命人上了一壶温酒,语气温和:「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她心意难测,你又何必强求?这一杯敬过往,往后青山绿水,自有良人相候。」
他手中书卷“啪”地落地,嘴唇微动,终是未语。
一壶酒饮尽,无人应和,终究寂寥。
我索性换上男装,推来轮椅。
江陵雨歇,虹桥横跨天际,街市重归喧闹。
人生总要向前。
木风乖乖坐上,问我要去何处。
我只笑而不答。
想我昔日也是衙门出身,刀光剑影都见过。
要治男人心病,非得带他去那最热闹的地方不可。
木风一听脸色骤变,挣扎欲起,被我按了回去。
「去了,你便知我良苦用心。」
刚出酒楼,却遇知州亲至,说是姜宴追捕要犯时重伤昏迷,口中反复念着我的名字。
这下棘手了。
若不去,日后在这城中行事难免受制。
木风轻轻拉住我的袖角,向知州拱手请缨。
这几月他医名远播,知州欣然应允,当即请他前往诊治。
毕竟国公府世子病倒江陵,于地方官而言,亦非小事。
可直到夜深,那道白衣身影仍未归来。
木风乘轿离去时,遗落一只旧香囊在轮椅缝隙中,被我拾起。
那是他贴身之物,从不离身,我猜是那女子所赠。
针脚粗拙,边角磨损,内里绣着两个歪斜的字——“木风”。
本是寻常信物,可我越看越觉蹊跷。
二字本应分绣,却偏偏连笔而书,倒像是……“枫”?
念头一闪,我心头剧震,顾不得多想,立刻冲入夜色。
知州府外,廊灯昏黄,两道身影静立两侧。
木风拄杖而立,神色慌乱,正将某物匆匆藏入袖中。
我喘着气抓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随即警惕地看向另一人,「世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眼底泛红,轻咳几声,语气竟带着一丝委屈:「阿晚,我在你心里,真是这般不堪之人吗?」
11
他缓缓地,每一步都似踏在我心尖上,刻意撩起衣衫,露出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伤痕,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哀求,“往昔,阿晚你见那傻小子不过是蹭破了点皮,都心疼得紧,怎的今日,我伤成这般,你却如此冷漠无情。”
“阿晚,我和他,本就是同一人啊。”
他的目光越过我,直直地落在木风身上,眼中妒火中烧,“我不过与他打了个赌,赌你会选择站在谁那边罢了。”
夜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树影在月光下摇曳生姿,斑驳陆离。
姜宴的声音里,孤寂与不甘交织,“究竟为何?你不该不喜欢我的。探案之时,我们何等默契,那五年……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只是错认了人,难道就真的不可原谅吗?”
夜色渐深,露水渐重,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都吸入腹中,然后缓缓吐出,认命般从木风手中接过伤药,扶着姜宴进了屋。
上药时,我下手并不温柔,可他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望着我。末了,他又从床头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
木匣里,静静躺着一枚环玉镯,成色、样式,与阿宴曾送我的那枚如出一辙。
“阿晚,你看,当日那块玉料还剩下一些,我又做了一枚,你戴上肯定美极了……”
我没有伸手去接,任由那镯子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如同那日阿姐打碎的那只玉镯,而他,只是冷眼旁观。
对待病人,我本不该如此决绝。
但今日,我必须与他做个了断。
“姜宴,不是同一块玉料,就不能算是同一只玉镯。”
“碎了,就是碎了,你无法再将它复原,也无法找到连刻痕瑕疵都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当日阿宴为了将这玉镯送我,磨得双手都是血泡,刀工虽不完美,却饱含深情。
“正如在我眼中,你与阿宴,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
迎着姜宴错愕而痛苦的神色,我继续说道:
“正如在你眼中,那戏中的女捕快,与国公府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在厨房忙碌的世子妃,截然不同。”
当日木风的那句诘问,并非没有道理。
姜宴,你喜欢的究竟是戏中的那个她,还是真实的我?
“你苏醒之时,我不是没想过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你,也想说服自己,你只是认错了人。”
我甚至曾为他留在国公府。
“可姜宴,你不能连自己都欺骗。”
“你喜欢女捕快,只是因为她身上有你穷极一生也追求不到的东西。”
自由、侠义、洒脱,与世家那些循规蹈矩的女子截然不同。
“姜宴,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不顾世俗眼光,求娶女捕快,不惜挨家法,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只是想满足自己对抗世俗的欲望,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戏中罢了。”
“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
“可阿宴不同,与他在一起,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前。”
不因我会探案,不因我能下灶台煮粥做糕点。
脑海中又浮现出阿宴的话来,“因为娘子就是娘子啊。”
只因,我就是我。
苏醒后的姜宴,面对武功尽失的我,只有冷淡,眼中再无一丝波澜。
在他看来,我与那些循规蹈矩的妇人无异。
我摊开双手,空空如也,直视姜宴那张已失去血色的脸,“我如今依然没有武功,你知道我为何下定决心抛弃一切离开吗?”
是那日阿姐一袭红衣,背着剑立在风雪中,他眼中再次闪过的惊艳。
“总会再有,如我从前一般的女子出现。”
姜宴,你一定会再次被吸引,不惜飞蛾扑火去追寻。
“可是姜宴,我为何要委屈自己留在你身边呢?你看,没有武功,我也活得很好,哪天我不想开酒楼了,不想呆在江陵了,我可以随时抽身,去塞北,去苏南。”
我可以是女捕快,伸张正义;也可以是酒楼老板,是厨娘,是绣娘。
只要我想。
话至此处,我轻笑一声,“你总问我为何,那你可否放弃世子之位,放弃京中一切,来我风客楼,做酒楼老板的丈夫。”
12
毫无疑问,他不能。
身在朝堂,已入局太深,国公府这座大山,岂是他轻易能弃的。
我与他,已不再同路。
推开门,身后的人自始至终都未再言语。
长长的街道上,我提着灯笼,不知不觉已是满脸泪水。
总告诉自己姜宴不是阿宴。
可那毕竟曾也是我的阿宴啊。
木风默默跟在我身后。
月色下,我们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渐渐交叠在一起。
我红着眼回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亲自求药,却送走了我的阿宴。
木风低着头,不置一词,我自顾自地说着,“我阿爹在世时常说,落子无悔,凡事只看愿不愿,没有值不值。”
那是阿宴的愿望啊。
变聪明,保护他的娘子,保护所有他爱的人。
我抹了把泪,神色极为坚定。
“……所以,谢枫哥哥,你不必再因为我阿爹的死而自责,也没必要因为误伤我腿之事而伤害自己。”
木风骤然抬起头。
幼年时,阿爹曾带我去过谢府的,谢将军独子谢枫,长我两岁,善岐黄之术,说来,我俩确实是定过娃娃亲的。
我慢悠悠地从他袖口掏出那纸泛黄的婚书。
谢枫,祝晚。
当时年少,他体弱,我阿爹总对我说日后莫仗着一身武艺欺负了他去。
我还真以为日后会同一个病秧子成婚,对他百般欺凌。
他却从不还手,总傻呵呵地冲我笑,还把他娘做的芙蓉糕分我一半。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后来听说把香囊挂在庙里祈福树上,能祛病消灾,我就央着阿娘教我好久,十指鲜血淋漓,才绣得一个香囊出来,里面虔心绣了个枫字。
盼他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谁知那庙似乎并不灵验。
谢将军事发,我再未见过他。
这桩婚约自然也是不作数的了。
“你刚才就是用婚书将他气成那样的啊。”
谢枫嗫嚅着嘴唇,颇有些心虚,“你不愿……我不会拿婚书逼你的。”
“晚晚,我……我只是不想他再缠着你,逼你做出选择。”
他低下了头,眼中氤氲着雾气。
“对不起,晚晚,因为伯父救我,让你吃了这许多苦,又因为我没能早点认出你,让你受断腿之痛,都怪我不好,我只能也断条腿赔你……”
说到最后,他渐渐语无伦次,耳尖红红。
那个高冷寡言,如苍松一般受江陵众多姑娘倾慕的人,就那么在我面前低下了头。
我心情大好,将婚书卷好别在自己腰间。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由衷夸赞,“哥哥,你做得很好。”
毕竟国公府受姜宴跟我阿姐气的事还没算账呢。
“那便是此前与我们世子联手破案的祝大小姐吗?”
此后几日,我忙活着酒楼采买,与东街西肆的一群街坊邻居打成一片。
姜宴全程跟随,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斜瞟一眼,不想理会。
肉铺的李大娘,正逢女儿归乡探亲,切了个蜜瓜招待女儿女婿,瓜瓤在暖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春日晴好,李大娘塞给我一块,我尝来,竟比糕点铺子的蜜饯还要甜上几分,李大娘听罢,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江南水乡,鳜鱼正鲜,买来几尾,配上豆腐葱花,晚上就有嫩白肥美的鱼汤喝了。
酒坊老板与我熟识,邀我品尝她新酿的桃花醉,一杯入喉,回味无穷。
放眼望去,人生何处不青山。
我啊,往后自有我的日子要过。
不知不觉,已悄然至暮色。
路过戏台,残阳之下,那出世家公子与女捕快的折子戏还在吟唱,不过至今,不知已传了多少版本。
那戏里几分为真,几分为假,早已没人再考究了。
游园惊梦,也只是一场梦罢了。
13
闻姜宴启程离开江陵,已是春深三月之后。
押送途中,重犯接连病倒,皮肤溃烂,形貌可怖,军中郎中皆查不出病因,束手无策。
此批钦犯牵连朝中数位要员,案情重大,须押至京师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堂会审,若途中损毁一人,国公府必遭御史连本参奏。
那日清晨,他最后一次牵马伫立风客来酒楼门前,风卷残叶,久久未动。
直至马蹄声碎,渐行渐远,我才缓步至窗前,为谢枫添上一盏新茶,轻声道:「哥哥,你闯的祸,可不小。」
谢枫指尖微颤,目光游移,「他日日纠缠于你,你不烦么?况且那些人本就罪不容诛,回京也是死路一条……」
阳光斜照,我凝视他躲闪的双眼,那瞳中似有碎星明灭,「那你整日赖在我这儿,茶水不点,饭菜照吃,真当我这酒楼不计成本?」
谢枫耳尖微红,低头片刻,忽而抬眼,「那……我日后把诊金全送来,可够抵账?」
「好啊。」
我含笑应下。
春风拂面,柳絮纷飞,春意已浓。
我想,大娘先前那番话,或许真该好好思量了。
完结